文/宁静致远
她叫珍,堂伯家的最小女儿,与我同龄,她称我为五嫂,有点别扭。
珍初中毕业后,随我们镇上一对夫妻到了惠州。刚开始在惠州那对夫妻经营的理发店做事,慢慢自己掌握了技术,也有了自己固定的客户,于是自己另起炉灶,开了一家理发店。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孩子自己当老板,在哪个年代是件十分威风的事。以前竞争小,珍的手艺好,态度好,回头客多,三年不到,珍入户惠州,成了一名移民,意味着,她脱离了农村户口,成了城市人。这个消息,又成为当时农村的一则励志新闻。
珍在惠州经营着自己的理发店,很安分守己。这时,有个叫辉的男孩子进入珍的生活,辉比珍小4岁。他们交往不到一年,结婚了。婚后,辉提议珍结束当时收入可观的理发店,转而加入卖电子产品的行业。那时,只要有资源,有进货渠道,挣钱是容易的,这个时候,珍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于是,珍和先生商议,在东莞买了一套商品房,并顺利在附近租下更大的店铺,开始一定规模的连锁式营业。所谓连锁式的营业,就是辉把他的亲戚逐个纳入他的旗下,在不同镇街开分店。辉成为这些连锁店的上游,他负责提供一切货源。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无论上游还是下游,都能在此满足自己。人毕竟是贪婪的。时间一长,处于下游的有了想法,自己找进货渠道,是否获利更多?辉想,这样很不错哦,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帮我挣钱。辉的钱来的多也来得容易,而且有了大量的时间无事可做。那个时候,特别流行买马,听说中一注庄家赔40倍。尝到几次甜头的辉,在疯狂和刺激的诱惑下,深陷其中,辉的爸爸也同陷其中,他们父子联手,一边收单一边下注,在买马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辉已经瞧不起卖电子产品的收入。下游虎视眈眈,一旦逮住机会,立马脱离与辉的供需关系,而是亲自与供货商建立自己劳固的关系。
就这样,珍原来积累下来的一点原始资本,在不知不觉中被挥霍一空。甚至,门市也被迫结业将赌债清算。这个时候,珍生下第二个孩子。孩子刚满月,珍将孩子托给她四嫂带,自己出来找事做买奶粉。为了照顾襁褓中的女儿,珍选择了保险行业。保险行业门槛低,那个时候保险行业刚刚兴起,交通工具多是摩托车,所以,虽是刚入行,珍的业务能力还是有的。靠着这点收入,珍算把一家四口的基本生活费解决了。随着业务的推广深入,珍成为某一区域的业务经理,工作量也多了。有时要送单和收保费,兼顾不来时,就叫辉帮忙。辉在卖马这件事上吃过亏,关键时候是珍挽救了一家,所以挺听珍的话,人也挺老实的。慢慢取得珍的信任,珍将收保费的工作全部托给辉。人啊,本性难移!吃过亏的辉,一直不服气。老想着伺机翻盘的机会。瞒着珍,偷偷下了几次赌注,结果还中了,中马后,辉马上将保费上交。几次顺利出手,辉认为他是个很好运的人,他认为这样做神不知鬼不觉,保费延后一两天上交,是没人发现的。只是,好运没一直垂爱他。辉又栽跟头了。但,一个赌徒的性格告诉他,他永远不会输!他输的只是暂时的运气。辉,像射出去无法回头的箭,一直沉迷在幻想中,实质上,他除了把手上的保费全赔上,还借下不菲的高利贷!珍惊觉这些,已经心力交瘁了。一方面要维系家里的基本开支,一方面要遭受辉丧心病狂的暴力。
珍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提出离婚的申诉。为了尽快摆脱这噩梦般的生活,珍主动说净身出户,女儿归她,房子和儿子归她老公。离婚后的珍,在她哥嫂的接济下,勉强度日。
后续故事的发生,还真让我有点意外。先让一个人出场。
他叫舜,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一位民间医生。我有过敏性鼻炎,这种过敏性鼻炎是先天性的,一直困扰我。因为本身属于过敏性体质,小时候体质相当虚弱,一不小心遇到过敏源,可能引发很多意想不到的疾病。在我遇到舜之前,我们还没确认我是过敏性体质,也不知一不留神就打喷嚏浑身痒,是过敏性鼻炎的一种特征。我上高一认识现在的先生,他是我学长,我上高二,他已经读大学了。那年暑假,他把舜介绍给我,因为舜在我们镇上行医,住在先生的大哥家,于是有了便利。舜给我诊治后,说我得的是过敏性鼻炎,这种病正是他最拿手的,给我开了一条药方,嘱托我自行到中药铺抓药,记得第一次,也是第一个疗程,舜给我开了30天的剂量。我当时照办了,几乎是挑回一担药。回家后,谨遵医嘱,老老实实喝完30剂中药,那时也到开学的时间,没有再复诊。但,舜这个人,算是慢慢知道。在先生的闲谈中,大概知道舜的一些情况,他与先生的大嫂成为结拜兄妹。先生全家随大哥家的孩子称呼舜为舅舅。舜是先生亲妹夫的老乡,两人关系比较亲密,这是最原始的关系网。
家公身体不太好,有严重的痛风。早期,我们在莞创业,老人不肯跟我们,也不接受我们安排的治疗方案。老人很执拗,怀疑外面的世界,实质上是他本人不了解,人面对陌生都有防范和戒备之心,这属于大众的同理心,因为他本身还不具备应对陌生的能力。老人知道舜是医生,还是自家人,自然而然增加亲切感,也很信任他。身体上有什么不适,第一想到的就是叫舜来瞧瞧,舜也相当热心,随传随到,自然也获得老人的欢心。后来家公年纪大了,身体各种机能退化,引发严重的肾衰竭,在我们的极力要求下,接来身边照顾和治疗。在莞的几年,舜尽自己的能力,无论是顺路还是不顺路,一年总有2-3次来看望我家老人。从这方面上看,舜是个十分懂礼仪很顾及情谊的人。
现代医学,终没能留住86高龄的家公。家公的生命结束,却不知道这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在为家公做最后告别的仪式上,珍与舜相遇了。(我一直怀疑,这不是正当的借口,更不是什么正当的场合。我的怀疑,产生于后面故事的发展存在着的不合理。)
家公离世半年后,某天,先生用一种惊讶的语气对我说,不是惊讶,而是不可置信的语气对我说:“刚刚接了一个电话,你猜谁打来?”
“谁啊?”
“舅妈,阿舜的老婆!”
“啊?她打给你干嘛?”完全超出我的想象,我一时短路,无法与当下将要发生的事有任何挂钩。
“舅妈打电话给我,向我求救。麻烦我做珍的思想工作,叫她不要破坏她的家庭。”
“珍与舜?这?不可能吧?!舜不有5个孩子了吗,大的听说谈女朋友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总之,无论是我,还是先生,除了不相信还是不相信。但细细一想,谁还主动去背这个第三者的黑锅?肯定不会空穴来风,只是这个事实,实难求证。自家大嫂更是无语,一个是自家的堂妹,一个是弟弟,还有一个一直寻死觅活的弟媳。面对这样一种难堪的状况,我们统一意见,大家都是成年人,自己决定。
这个决定的结果,就是珍带上女儿,与舜在番禺租了一套房开始同居。舜还是做老本行,给人看病,珍照顾舜的起居饮食。第二年,珍与舜生下一个儿子。有了儿子后,舅妈也意识到哭闹离婚无望,逐渐默认了珍的存在。珍逢年过节,有时带上这个儿子返娘家。我们也在一些场合碰头,只是有了隔阂,对于珍身边这个孩子,我们几乎闭口不提。舜为了安置珍两母子,在他老家的另一个镇买了一套商品房。珍,在这个镇上独自生活,女儿已经去读职校了,珍似乎过上安逸的日子。
今年春节回老家,刚好珍在四嫂家,珍主动找我聊起她与舜的事情。
“那时我几乎崩溃,有严重的抑郁症,靠吃安眠药过日子,说实在的,我连死的心都有了。这时舜来到我身边,起初是因为我的病,他是医生与他往来。后来,他医好了我的病,也把我的心带走了。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好,大家也说我这样做不对。但大家都只是说说而已,没人关心我,我何以为继的生活?我也渴望被宠爱,而且特别渴望一个男人对我无私的付出,。我在追求我向往的生活,不再被打,不再为下一顿米担心,你们帮我解决了吗?没有,大家只是指责我的不道德,比起活命,道德有鬼用?!”
......
面对珍激动的反问,我显得有点心酸。女人同情女人,但很多后果,是可以推演的。对于珍的身份,我一直很介怀,可能我们不是同一类人,我会尊重她的选择,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