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迷路

高考倒计时，两天。

蓝玉平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阳光从窗帘后面朦朦胧胧地洒在她蹄子上、小狗的头搁在她的爪子上、高中生必背古诗词扑在她脸上。

还有两天就要高考了，这个时候让她听说暗恋两年的翟明学长猝死了，真是让她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她半睡半醒地想着刚刚小伙伴告诉她的消息，说就发生在一周之前，据说是因为翟明学长跟哥们在网吧闹腾了两个通宵，又赶着熬夜写策划，第二天早上他室友发现他的时候，身子都硬了。他们寝室都是法医系的，趁着警察和学校领导没来的功夫，基本把死因和死亡时间都定了。

她哭得眼泪都干了。

那是个多么好的男生啊。

他爱运动，却总是静静坐在场外当替补；他是年级大榜的万年老二，每次都会被第一落下十分；他是高中煅影社团的副社长，学生会副主席……

可他总是笑眯眯得，从来都没有因为自己不是第一而恼怒。

去年今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那正好是个周日，蓝玉穿了一身白裙子，跟穿着校服的翟明一起迎着黄昏的朦胧日光在天街散步。

“天街”是晴天公园前面的一大段路的名字，这里每天早晚都会有集市，也会有很多美味的小吃，蓝玉去那里从来都是帮妈妈买菜，一点小吃都不会吃，因为妈妈说那些东西都不干净。不过闻闻味没问题吧？

“翟明学长……”她的声音混在小贩的叫卖声里。

“怎么了？”翟明回头看她。

“你……你想考哪个学校？我……”

翟明笑笑，说：“我的目标是H市医科大的法医专业。”他顿了顿，别有深意地说，“H中医大学就在它隔壁街，那里的中药学是全国重点学科，分数……你很聪明，努努力没问题。”

蓝玉一怔，脸就红了。

父母身体不好，又颇为信任中医，哭着喊着让她报中医专业，可蓝玉性子慢，又不太爱搭理人，说什么也不肯报中医，折中之后全家人达成一致要她去学中药，她也不知道往哪报，曾经跟翟明说过，没想到他记得。还是在他身边。

他知道我喜欢他吗？

蓝玉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可突然又一下子失落起来。

思维从回忆里抽出来，她叹了一口气。这样好的男孩子，怎么就……没了呢？假的吧？这是假的吧？

恍恍惚惚，蓝玉穿上鞋冲出门去。她心里和嗓子眼里都堵着大团大团的棉花，哭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憋得她心里难受极了。

她的家离晴天公园不远，走着走着就到了天街。这时候距离夜市还有一段时间，卖东西的不多，可一个人都没见过。卖鞋子的周姨这时候应该已经摆好了呀，怎么不见？往常第三个电线杆子下面一直是冯奶奶的手抓饼，今天却是一个不熟识的大叔在卖豆腐脑。

哎？大晚上的，卖什么豆腐脑？

因为是周一，路人不多，一条大直街，东瞅瞅西看看约摸半个小时就能走到晴天公园门口了。

可这一次，她却走到了另一个奇怪的街口，路边是大大的牌子，写着“天街”。

哎？天街不是已经走完了吗？

她一回头，来路竟然是晴天公园的大门口。

她脊背一凉。

她明明是朝着晴天公园走的，仅仅脚步一停的功夫，晴天公园怎么跑到她背后去了？她不记得自己转身过啊！而且……往前数第三个电线杆子底下，卖豆腐脑的大叔投来惊讶的表情。

蓝玉还没太反应过来为什么刚刚出现在天街头里的摊子会出现在天街末尾，脚步就向着那个大叔走过去了。

“大叔……”话说出来，蓝玉喉咙一紧，眼睛噔得大大得，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那大叔她不是没见过，在卖手抓饼的冯奶奶之前，这位大叔的确在这个地方卖过豆腐脑，不过……听说他得了肺癌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这事怎么也得五六年了……

“小姑娘……”大叔的声音紧巴巴地发颤，“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快走！”

他说着一翻白眼，差点把舌头吐出来。

这一下子蓝玉要是再反应不过来就真成傻子了，她喉咙被无形的力仅仅扼住，发不出声；她的手心脚心都是汗水，双腿却像陷入水泥地了一般无法移动；她的脑子一阵一阵发昏，血气上涌，让她的脸都胀红了起来。

扑通。扑通。

跑！

脑子里炸了一下，蓝玉才不那么害怕，拔腿就跑，一遍一遍从卖豆腐脑的大叔身边穿过。

鬼……鬼打墙？

不知过了多久，蓝玉慢慢从失控的情感里抽身出来，她坐在大叔身边喘着粗气，肺都要炸了，她出不去了。

大叔有点看不过去，给她打了一碗豆腐脑：“姑娘啊，你……你没死是吧？”

蓝玉大声吼出来：“我怎么会死呢！”明明吼得理直气壮，腔调却袅袅地带着委屈，接着哭起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大叔看着她，抖了抖手：“吃点豆腐脑吧。”

蓝玉把脑袋摇成个拨浪鼓，却又抬头问：“叔，吃了这个我就能回家吗？”

大叔摇摇头，说：“不知道。但是吃了或许会好一些。”

蓝玉擦擦眼泪站起来，就要掏钱。大叔赶紧摆手：“不用，别给钱。我不用人民币。”

一道雷在蓝玉脑子里炸响，她一下子打翻了豆腐脑，更恐惧地哭了起来。

（2、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