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佳心死了。
我迫切地想要读完《老师好美》这本小说,就是想要知道他们的结局。
对于丁佳心,我想象的她的结局是远走高飞,去一个谁也不认知她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书中某些情节的描写也暗示这也是她的心愿。
但是,我没想到她死了。
她的死,小说是通过由沈律师在与刘畅的交谈中随口提及向读者交待出来的,几乎在所有人眼中,她的死是微不足道、意料之中、罪有应得的。
可是,其实最不该死的是她,她是个好人,她为别人付出所有,身体、灵魂,最后乃至生命。最后最后,却成为别人眼中这场因师生恋导致的惨案的始作俑者,死不足惜。
她不应该死,该死的是她对别人无止境、无底线、无界限的好,最终害死了自己。
她是个学生眼中的好老师,毋庸置疑,这是学生们公认的。
谋杀案发生后,有记者曾前往某大学采访当年丁佳心班里的学生,当年的班长杨晴。
杨晴依然没有改变对丁老师的看法,“她是个好老师,对学生和工作都尽职负责,无论哪个学生谁有心事和秘密都愿意找丁老师倾诉。”
丁佳心和刘畅、天一原本只是单纯的师生关系,她是班主任,他们是即将迎来高考的学生。
也许是高考压力重重的紧张氛围,也许是自幼缺乏来自家庭关爱,又或许是每个人性格当中足以致命的缺陷,总之,刘畅和天一这两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将温柔善良又博学多识的丁老师当成是集母亲、朋友、师长、异性所有光环于一体的女性而心生爱慕。
我曾经设想过,假如丁佳心只做好自己的本职,没有对于学生们倾注事无巨细的关怀和帮助,假如当她发现这两个男学生对于自己产生了超出学生对老师的仰慕之情后置之不理,那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惨案。
可是,没有假如,正如人们所经常说的“性格决定命运”,正是因为丁佳心没有做不到那些假如,所以才会赢得他们的青睐和爱慕。
只不过,原本单纯美好的感情,因为各种因素杂糅最终酿成苦酒,彻底改写当事人的命运,超出他们所有人的预期。
回顾事件发生的前前后后、点点滴滴,一环扣一环,用丁佳心自己的话说,就是在小心翼翼呵护一个精致的、已经出现纹裂的瓷器,护送它走过高考这道门槛。
可惜,天不遂人愿,它在高考前夕崩碎,那些分崩离析的碎片变成寒光冷冽的匕首,刺得每一个涉身其中的人体无完肤。
每个人看一个故事,看一本书,都有自己的视觉和观点。
我能理解丁佳心的苦衷。
从事教学工作多年,并且是与高三的学生打交道,她说,学生们只参加一次高考,她自己却是每一年都参加一次高考,年年受无形的“虐”。
从头到尾,她只希望班里的每一个学生都能顺顺利利走进高考这道门,然后她在另一头再顺顺利利地把他们接出来。
为此,她可谓是用心良苦。
对于天一,这个出身贫苦家庭却心高气傲饱受失眠困扰的尖子生,为了维护他的自尊心,她隐瞒了他父母领取助学金的事。
为了治好他的失眠,她每周开车来回四十里送他去医院针灸。而天一却把这当成每周一次可以单独相处的约会,对丁佳心隐瞒针灸其实没有疗效的事实。
他爱上自己的女老师,这种爱是有真实的成分在里面的,只不过这更多的是特定时间和背景下的一种精神上的寄托而已。
因为丁佳心,他觉得自己在父母和同学面前保持一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的紧绷神经放松了下来,无需刻意伪装,反倒对未来产生出奇妙的幻想和希望。
在他的眼里和心理,丁佳心是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的,无论是作为一个老师还是一个异性,她独特的温暖和爱,都只能是属于自己,只能由自己独享和占领。
然而,当看到刘畅理所应当一般也享受到老师的关怀和照顾,他看似波澜不惊的表面实则已经是妒火中烧。
当这股火顺着自己的口不择言爆发出来的时候,谁都没想到它的威力如此之巨大,它成为激怒刘畅的直接诱因,葬送掉自己年轻的生命。
与天一相反,刘畅的家庭条件富裕,可是丰厚的物质却难以滋养自幼匮乏爱的心灵。
他的心像家里的大房子一样,空荡荡的,直至转学至丁佳心的班级,他体会到被充盈和温暖的感觉。
两个学生同时对自己产生爱慕和依恋,甚至因察觉到老师跟他们当中的哪一个走得过近而矛盾不断、暗结仇恨。
作为这场师生三角恋的主角丁佳心,她是个好人,可是她只对别人好,体谅别人,却没有顾及自己。
带天一回自己的父母家,给他做饭,辅导功课,甚至到最后当这个少年产生了过激过界的行为和要求时,她都没有勇气拒绝。
也许那一刻,她只当这是一场梦,疲惫的自己也只有在梦里才敢如此放纵、任由身体不听从大脑的指挥,任由干涸的心如久旱逢甘霖一般被彻底浇透。
她不希望任何人受到伤害,她希望每个人都能平安顺利度过人生中的第一道坎儿,她竭尽所能,她筋疲力尽,她不惜奉献自己,只求愿望速成。
人终究掌控不了别人,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之间的矛盾激化近乎失控,完全超出她所能掌控的范围。
当刘畅将刀刺向天一的那一刻,她的愿望也瞬间炸裂成泡沫。
无限制的好也是罪恶,对于自己来说,会导致过度付出而心疲力竭,这不是爱自己的表现。
只有爱自己才会正确去爱别人,任何人与人之间爱的关系倘若是建立在其中一方委曲求全或是违心应付的基础上,都是不健康的、不能长久的爱。
爱,终究是要立足于势均力敌的天秤上的。
丁佳心从一开始已然意识到这两段恋情的不良苗头,她高估了自己的处理能力,也低估了十七八岁的爱火猛烈的程度。
她应该有很多处理此事的方法,跟学校讲、跟学生的父母讲,总之都可以趁早遏制、修正。但这样做的后果不可能不影响到学生本人,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她选择了牺牲自己,由自己来应付两个孩子的情绪、反抗和其他种种或合理或过分的要求。
而在其中,无疑也夹杂着自己的感情,离婚多年,鱼龙混杂的社会对她这样一个离婚带娃的尚还年轻的女子,无论是有形还是无形当中,都会使其面对各种不良、无心或是有意的言论、企图。
刘畅和天一的感情,是单纯的,不掺杂任何利益和评头论足的眼光在里面。
她被感动,被暖化,她想要拖延,当意识到不得不结束的时候,为时已晚。
优柔寡断向来是处理感情问题最大的障碍,尤其是处理当断不断、无任何延续价值的感情纠纷时。
丁佳心的死有外因也有内因。
外因是对她行凶的天一的家人,内因是她终究不能够面对自己心爱的学生一死一判刑、自己的父母和女儿深受连累的局面,昏迷中她放弃了自救。
世界是有爱的,也是危险的。
因为我们自己的局限性,我们不能够时刻保持对爱和危险的甄别,难免会混淆,失去清醒的头脑,将自己置于险境。
小说终归是小说,故事也只是故事。
但是其中描写的人物、场景、情节和感情,在现实生活中似曾相识,皆是生活的反馈,像一面镜子,看到自己和自己的心。
人生一场,好人和坏人都只是一个大致的界定。不反对做一个好人,但首先要有能爱和保护自己能力人。
弱小的好人,倘若去爱别人,去保护别人,势必要付出全权交付自己的力量,不计后果,不计得失,唯有成全。
好比一口甘甜的井,源源不断地传送着纯净和滋润,唯有她自己,像冬天的枯草脆弱、荒芜、没有生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