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这边。”杨警官向英飞招手。英飞刚走出洗手间,两名保安上来架起他的胳膊,将他带进一个标有“候问室”的房间。里面,另三名保安正襟危坐。
“把手举起来”,“背过身去”,“把皮带抽出来”,“口袋里东西掏出来”……
英飞按照保安的提示一一照做。
“来新人了。”声音来自身后另一个房间。透过小窗看进去,里面乌央央一群人,躺着的、蹲着的,站着的。
保安打开英飞的双肩包,让他对里面的物品一一确认,另一名保安在一旁登记。签字、盖手印,非常的有条不紊。
“把手伸出来!”英飞迟疑的抬起双手,一名保安熟练的将他铐上。“去里边,自己找地方坐!”保安向英飞身后的房间努努嘴,示意他进去。
英飞缓缓转过身,茫然的走进房间,挑了个离房门最近的长条椅坐下。
这是个用集装箱临时改造的一个留置盘问仓,也就是门外标示的候问室,面积大约10平米。门侧和门对面各有一扇铁窗,另两面墙壁下方各有一条3米左右的不锈钢长条椅。凳腿与地面有螺钉固定,凳面宽度30厘米左右,椅靠与凳面垂直,坐卧应该都不舒适。椅靠类似于栅栏,由数十条不锈钢管组成。英飞对面,有一个嫌疑人双手被反铐在椅背上,表情明显有点痛苦。房顶中央,装有一只防爆日光灯,大白天都耀眼的亮着。房顶四个角落各装了一只摄像头,这样一来基本360度无死角。出人意料的是,房门对面的铁窗上方,装有一台挂式空调,昼夜不停的向室内输送着冷气,但并没有让人感觉到凉爽。也难怪,这样的酷暑天气,如果没有空调,不说仓里关押的嫌疑人会不会中暑,估计门外那些负责看押的保安小哥都呆不住,可以想像是如何的臭气熏天。
英飞数了数关押在仓里的嫌疑人,包括他自己,15人。地面有两张大小不一的床垫,不,严格的说是那种加厚的床笠,肮脏不堪,透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有一床军被,还有几件军大衣,同样油腻腻的。这应该就是大家夜间睡觉的共用床品了。英飞琢磨,15个人,横七竖八的可能性有多大,但马上否认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看来晚上睡觉是个很大的难题。可能是因为临近晚餐时间,有几个一直昏睡的嫌疑人已坐起身,瞅着门外发呆。一个年轻小伙子专心致志的抠着脚丫子,因为手铐的束缚,动作不那么利索,但从脚丫子里面抠出的皮屑还是均匀的撒在床笠上。
仓门外,摆着一张办公桌,上面整整齐齐的堆放着各种记录本,英飞猜测,应该是嫌疑人名册、提讯记录本、交接班登记本之类。办公桌前后,5名当班的保安小哥正在兴高采烈的聊天,不时有人会冲着仓里来一句“口罩戴好”之类的提示。可能是临时搭建的原因,看押台上方就是办公楼一层的屋檐,两边用不锈钢栅栏进行了阻隔,就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看押台区域可能是无法安装空调,三台落地扇开在最大档位也阻止不了保安小哥们汗流满面。栅栏一侧开有一扇门,开关均可遥控。栅栏内侧有一排矮柜,里面参差不齐存放着保安小哥的喝水杯和其他个人物品。矮柜旁边放有一台饮水机,上方有散落的一次性塑料水杯。另一面栅栏内侧放着一张立柜,里面应该装有手铐脚镣、电子警棍一类的械具。
“饭来了!”不知谁惊呼一声,仓里面的人齐刷刷的站起身来,不约而同的吞起了口沫。对面那个双手背铐的嫌疑人也不由自主的欠了下身子,然后不得不龇牙咧嘴的坐下,目光依然急吼吼的扫向门外。看押区进来一个满头大汗的保安小哥,将两个装有盒饭的透明袋子放在仓门口,对着仓里喊道:“排好队!每人一盒,没有多余的!”大家乖乖的在英飞面前排好队,眼睛一直盯着袋子里面的饭盒,七嘴八舌的猜测里面有没有肉,有没有炒鸡蛋。此时此刻,英飞突然想起小时候家的养殖户,每到给圈里的牲猪喂食的时候,圈里圈外与眼前的场景如出一辙。
“唉,还是只有青菜。”第一个领到饭盒的人忙不迭的打开,咕噜了一句。似乎有点不甘心,还用塑料勺往里探了探。在确认只有青菜的时候,仓里反倒安静了,大家依次领到饭回到各自的位置,叭嗒叭嗒的吃起来。让英飞觉得有点不太对劲的是,大家吃饭的动作极不协调,每吃一口都要将饭盒往嘴边抬一下。仔细一看,原来是因为双手戴铐,左右手受到彼此牵制,迫不得已。不过,大部分人都比较熟练,一粒米都没往地上掉。
“你,不吃?”英飞抬起头,看押台那边,一个戴眼镜的保安小哥手里把玩着一支香烟,漫不经心的问他。
英飞瞥了一眼脚边袋子里剩下的那个饭盒,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吃。”说话间,仓里有个小伙一个箭步趟过来,双手抓起那个饭盒一边扭身就走,一边回头冲英飞说道:“大哥,那我就不客气了!”英飞看着他下巴上粘着的饭粒,友好的摆了摆手。一旁的几个虎视眈眈的围上去,那盒饭瞬间就被瓜分掉了。
可能是刚吃了民警打的饭,英飞这会还真不太想吃。
“年轻人,饭还是要吃的,我看你能扛几天。”英飞扭过头,一个60岁上下的老头,将已经见底的饭盒放到门口的空袋子里,脸上写着对英飞的不屑。
“谢谢大哥,我真不饿。”回味着老头说的“年轻人”三个字,英飞差点笑出声来。本尊年届53岁,难道一只口罩就能遮挡一个人的苍桑?
“你才多大,叫我哥?”老头似乎有点倚老卖老。
“真的,应该比您小不了几岁,肯定没冒犯到您!”英飞突然感觉自己有点较真了。年轻人就年轻人,有什么不好。
“里边不要说话!吃完了把饭盒拿出来!”外面,保安小哥不耐烦的呵斥。
15个空饭盒依次装回门口的袋子。那个戴眼镜的保安小哥走过来,倚在门口。
“需要喝水的、上厕所的,打报告,一个一个来,接下来三个小时内,不许上厕所。都听明白了?”说完,他抄起两个袋子扔到栅栏外的垃圾桶。
“报告!我要喝水!”“报告,我要上厕所!”
英飞发现,这个时候应该是看押人员最忙碌的时候。每一个需要上厕所的嫌疑人,在获准后走出候问室,需由保安小哥解铐后改为背铐,然后由两名保安押往厕所。而需要喝水的嫌疑人,需在获准后依次在看押区自助饮水,一举一动均由一旁的保安小哥严密监视。
最后一名嫌疑人上完厕所,时间已是晚上的7点20分。吃喝拉撒结束,仓里平静许多,嫌疑人开始兴奋的小声聊天。英飞注意到,大家都穿着统一的囚服,不对,严格来说是号服,有几个的号服明显不太合身,显得松松垮垮的。所不同的是,每人上身套的那件马甲的颜色,有橙色的,有黄色的。
英飞问身旁的一个小伙:“你这个橙色是什么个意思?”
“有讲究的,橙色代表是刑拘,那是黄色代表的是治安拘留。像你这种新来的如果明天还走不了的话,会给你发衣服发马甲的。”小伙有点得意。
“那你既然是刑拘,怎么没到看守所?”
“我也纳闷呢,在这都一星期了。说是因为疫情,看守所暂时不收。”
“那拘留所呢?也不收?”
“据说拘留所都有小半年没收人了。”有个黄马甲接上英飞的话茬。
这让英飞感到非常意外。好不容易犯个事,公安机关不按常理出牌了。看起来,疫情当前,很多规则都要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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