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关于妖妖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些要说的。
我一直到初中才真正在教室里拥有一个储物柜，我的东西很多，书本又厚又杂，自己那小小的抽屉根本不够。当时的桌椅板凳都是单人单座，有缘分拼在一起就成为同桌，但是那感觉却不如以往的强烈。当时班里的同学大都是竭尽全力地往储物柜里塞东西，男孩子都在塞运动类的用品，我看过有人塞足球鞋、羽毛球拍还有一大堆时尚画报；女孩子都在藏言情小说和杂志，那时候的年纪对爱情来说像是刀鞘，合适而锋利的刀柄让人觉得刚刚好，所有的躲藏不见光成为乐趣。
一年里可以积聚的东西一个柜子是放不下的，每个人都只有一把钥匙，开开合合，来来去去，时间长了自然有丢了钥匙的孩子，有些委屈地跑去班主任那里寻求帮忙，自是一顿臭骂，但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柜子打不开，被撬开的敞亮与安心还赚足了当时一众同学的羡慕之心。我很怕别人开我的柜子或者是路过我开柜子的间隙，不仅仅是里面藏着不可以被老师发现的，还有不可以被别人发现的，比如我私下买的画本、默默喜欢的写手写的书，还有我凌乱无序的内容，总是非常窘迫非常害羞。也有意外会被别人看到的时候，但我都装作非常淡定，有时候手一遮，也就那么过去了，也有过不去的时候，玩的比较好的几个女孩子都会好奇彼此的柜子、抽屉，文具盒还有书包，一颗心总是小心翼翼又凌乱好奇，有时候心一横去看完别人的柜子心痒痒又把自己那30厘米的柜子重新整理了一番，不只是出于害羞和羡慕，还有一点点的好胜心，总是非常有意思。女孩子的心事总是有意思的。
每周一次或者每月两次的换组是当时繁重课业下比较使人心生期盼的事，那些长得好看的孩子、性格好的孩子总是讨喜的，我那时候就很喜欢和这样的人靠在一起，所以非常期盼每次的换组。结果也有令人满意的时候，比如我短暂地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坐在一起，非常文艺，剪成短短的蘑菇头，圆圆的镜框，皮肤白皙，很瘦，男孩子们也都很喜欢她，但是因为太害羞，好像一直在错过，很少会开心，后来因为学画画在和我一起念幼师的第二年得到机会彻底告别了我，那个女孩，就是妖妖。
初中的几个同桌里除了她，也有其他印象很深刻的。遇过非常头痛的情况，有遇到过脚气很重的一个女孩子，非常强势非常健壮，当时大家背后私下都在议论她，多多少少都有传到她耳朵里，她曾经落泪，整个课间都趴在课桌上，那些讨厌的男生和一些不知趣女生还在议论，我直觉不好怕她听了更难过，但是在之后她依旧恢复原样，强势而且爱笑，突然也会明白难过不是由皮囊决定的权利，脆弱来得永远猝不及防；也遇过很漂亮的一个男孩子，阳光帅气，只是非常傲慢，非常难以让人觉得舒服，现在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关于柜子，有些回忆就比较酸涩，但这酸涩是属于妖妖的。念初中前她有一个非常喜欢的男孩子，因为隔好几个班，对他的消息总是滞后，那时候妖妖意外得知她和那个男孩升同一所学校兴奋了一整个夏天，女孩子的心事因为这样遮遮掩掩而无迹可寻，但是只有她记得的因为，那个夏天完全不一样。意外里得知他喜欢苏打绿，当时非常少人知道的一个台湾地下乐团，也正是因为妖妖的暗恋，毒害我听了很久的苏打绿，在后来很长的时间里成为我的一种习惯。时间久到我都忘了是哪个女孩子喜欢哪个男孩子，又是哪个男孩子教会的让哪个女孩子喜欢苏打绿。而当时的那些心事，妖妖晦涩地告诉我，她把那些心事全部锁进一个小柜子里，有一些琐碎的当年的记忆和大部分因为时间被篡改的心事她再也不能鼓起勇气再想一遍，看着那个柜子总是会想起，有年夏天有个女孩子对着离他有50米远的那个男孩子大喊他的名字，他回头却没注意到妖妖，旁边一群一起赶课的孩子，妖妖就淹没在他看不见的人海里。我有时候打趣问她为什么那么怂，果断告白死也痛快啊，妖妖一直到离开我离开那个男孩，从来没开口过，但是我看着《小尘埃》里的沫沫，就像看到了那个羞涩的妖妖，大概她也努力过吧，只是感情从来就不论什么公不公平，当男孩喜欢自己的朋友，大概心里的波涛就一瞬间平息了吧，妖妖就是那样告别了那个男孩子，因为画集里的沫沫就是这样告别了她的初恋。
妖妖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去漫展的路上，我和孙明明说了这些事，她感到不可思议，感叹地说：“她应该常常为自己可惜吧，如果再多一点勇敢就不会这么渴望了，但到底还是看不开，男人们其实没什么好……”我不置可否，这个感情丰富的女孩不会知道那些连张口说话都感到紧张的人是怎样默默在心里搭建一个爱情的城堡的，也想象不到那座城堡在心里轰然崩塌的感觉，那是即使今天天翻地覆，世界末日也没有什么关系，她也不会知道妖妖是怎样鼓足了勇气能够争取到自己开漫展的机会，那意味着最起码的她要在至少百人以上的人群前张口表达自己，表达出不会对不起自己笔下那些作品的初衷……无论是哪一个，都是百分百的勇敢。
我们在上海的地铁上转了三个线路，终于到了漫展入口。我从一出地铁站就看到铺得很大的广告牌，上面印着妖妖和她的画，还有一句，“我和我的尘埃一起在时光里等你”---------我莫名想流泪，但还是嘴硬指着告示牌和孙明明说“这是我同学，很牛逼吧我！”孙明明像看傻子一样看我，小嘴微张：“这么巧，我也是她同学。”我呵呵一笑，再次强调，我可是她的青梅。孙明明明显不打算理我，径直往会场走去，我赶紧跟上。
我是在漫展门口被告知需要门票，成人票80一张的时候才深切地感受到了，妖妖是真的火了，一切以收钱为目的的展览都是成功的代名词………孙明明大概是看我如同便秘般不忍直视的脸色和更加不忍直视的钱包时，突然任督二脉被打通般想起她其实是个富二代，一下子掏出两张红色毛爷爷买了票拉我进场，我一边感动地差点流下两行热泪一边想起她昨晚就没这觉悟实在可恶忍着要打她一顿，总之是非常纠结地进了场。
第一次去漫展。
才知道画是可以和现代科技结合在一起的，除了少幅纸质画稿，大部分都是以电脑合成的PPT幕布为主，用灯光投印在白色幕布上，根据画集的节奏分成不同的主题，根据不同的主题把展厅分成四个房间，每个房间的联通处铺设着老上海弄堂式地长廊，两边都开了窗户，甚至在地上还铺了白色的石头，让人一路像走在复兴公园。
妖妖此次把《小尘埃》彻底地以片段式地碎片形式展示给公众，像是把用心选的礼物慎重交给读者，一幕幕都是小心和珍视。我看着幕布上沫沫很多努力的片段，不自觉的为妖妖感到心酸，她当时该是怎样努力啊……孙明明看得也很认真，有时候看到沫沫一次次默默站在喜欢的男孩子身后不说话，就很气愤地想捶墙或者锤我。
……………………
……………………
我和孙明明一点点地走到最后一个房间，非常梦幻，是画集里没有的画面，房间呈圆柱状，四周是环绕式的PPT，不停地重复播放新郎新娘在牧师面前的宣誓，一直在说”yes,i do””yes,i do.””yes,i do.”
………………
………………
我想起初二的某个下午，妖妖坐在我旁边和我念了西方婚礼的全部誓词，甚至拿纸笔摘抄，非常认真，甚至还有为英文而特地练了英文书写，而我已记不得那全部的文字了，后来上网去查，具体如下：
We are gathered here today in the sight of God, and in the face of this company,
to join together (Groom's Name) and (Bride's Name) in holy matrimony; which is an honorable estate, instituted of God, since the first man and the first woman walked on the earth.
Therefore; it is not to be entered into unadvisedly or lightly, but reverently and soberly.
Into this holy estate these two persons present come now to be joined.
If any one can show just cause why they may not be lawfully joined together,
let them speak now or forever hold their peace.
今天，我们在上帝的注视下聚集于此，
并且在这群人的面前，来见证（新郎名）和（新娘名）的神圣婚礼。
这是个光荣的时刻，是自从亚当和夏娃在地上行走以来上帝便创立的时刻。
因此，它不是鲁莽而又欠缺考虑的，而是虔诚而又严肃的。
现在，有两位新人即将在这个神圣的婚礼中结合到一起。
如果有任何人能够有正当的理由证明他们的结合不是合法的，
请现在提出来或请永远保持沉默。
I require and charge you both that if either of you know any impediment why you may not be lawfully joined together in matrimony, you confess it now.
Be assured that if any persons are joined together otherwise than as God's word allows, their marriage is not lawful.
我要求并且告诫你们两个，如果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人知道你们在这场神圣的婚礼中的结合也许不是合法的，你必须现在立刻坦白。
请务必知道一点：没有上帝的允许，任何人的结婚都不是合法的。
(Groom's Name) Do you take (Bride's Name) for your lawful wedded wife, to live together after God's ordinance, in the holy estate of matrimony?
Will you love, honor, comfort, and cherish her from this day forward, forsaking all others, keeping only unto her for as long as you both shall live?
（新郎名）你愿意在这个神圣的婚礼中接受（新娘名）作为你合法的妻子，一起生活在上帝的指引下吗？你愿意从今以后爱着她，尊敬她，安慰她，关爱她并且在你们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诚对待她吗？
(Bride's Name), do you take (Groom's Name) for your lawful wedded husband, to live together after God's ordinance, in the holy estate of matrimony?
Will you love, honor, comfort, and cherish him from this day forward, forsaking all others, keeping only unto him for as long as you both shall live?
（新娘名）你愿意在这个神圣的婚礼中接受（新郎名）作为你合法的丈夫，一起生活在上帝的指引下吗？你愿意从今以后爱着他，尊敬他，安慰他，关爱他并且在你们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诚对待他吗？
I (Groom's Name) take thee (Bride's Name) to be my wedded wife, to have and to hold from this day forward, 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to love, honor, and cherish, 'til death do us part, according to God's holy ordinance; and there to I plight thee my troth.
我（新郎名）接受你（新娘名）成为我的合法妻子，从今以后永远拥有你，无论环境是好是坏，是富贵是贫贱，是健康是疾病，我都会爱你，尊敬你并且珍惜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我向上帝宣誓，并向他保证我对你的神圣誓言。
I (Bride's Name) take thee (Groom's Name) to be my wedded husband, to have and to hold from this day forward, 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to love, honor, and cherish, 'til death do us part, according to God's holy ordinance; and there to I plight thee my troth.
我（新娘名）接受你（新郎名）成为我的合法丈夫，从今以后永远拥有你，无论环境是好是坏，是富贵是贫贱，是健康是疾病，我都会爱你，尊敬你并且珍惜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我向上帝宣誓，并向他保证我对你的神圣誓言。
Father, we pray for all married persons, that they may continue to give, be able to forgive, and experience more and more of the joy of the Lord with each passing day. And especially for (Groom's Name) and (Bride's Name), now beginning their married life together, that they may have pine assistance, the constant support of friends, and a long life with good health. May your fullest blessing come upon (Bride's Name) and her husband (Groom's Name), from this day forward, for ever and ever, Amen.
主啊，我们为所有已婚夫妇祈祷，他们能够继续彼此付出，能够继续彼此原谅，并且每天都能经历越来越多的您的快乐。特别是（新郎名）和（新娘名），一起开始 他们的新婚生活，愿他们能够得到您的帮助，永远得到朋友们的支持，健康的度过一生。愿您全部的祝福带给（新郎名）和（新娘名），祝福他们直到永远。阿门。
May Jesus Christ, our Lord and Savior, always be at the center of the new lives you are now starting to build together, that you may know the ways of true love and kindness. May the Lord bless you both all the days of your lives and fill you with his joy. Amen.
愿我们万能的救世主耶稣，永远出现在你们现在所造就的新生活的中间，让你们知道真爱的道路。愿主祝福你们活着的每一天并且让你们得到他的快乐。阿门。
这样契合妖妖那个下午的所有少女情怀的最后一个房间，房间中央架了一座小小的小木桥，木桥下用了白色圆形绒毯铺着，周围围着一圈绿色干满天星，木桥上洒满了花，十足少女心，十足漂亮，让人觉得走过那座桥，剩下的就是幸福了。
我想这是妖妖也想告诉自己的吧，只有放下过去，足够勇敢，谁都可以获得幸福。
我和孙明明走完最后一个房间已经死心不再抱有能见到妖妖的希望，然后一直到我从出口走出去，出口处的小哥哥和我说“谢谢光临”我都没见到妖妖。非常失望地乘坐电梯去一楼的时候在大厅看到新的告示牌，通知下午5点妖妖补办一个签售会，只要当场买画集支持妖妖的读者，都可以现场和妖妖握手、拥抱还有签名。我毫不犹豫地拉着孙明明在一楼等到下午5点。
我捧着还没拆封的《小尘埃》默默排在队伍的末梢，因为太想见到妖妖，为了防止上厕所，一下午我一口水都没喝，也不让孙明明喝，我们完整地一直坚持在队伍里，这次终于见到妖妖。
小小一只，坐在在队伍最前面的签售桌前，乖巧地在给读者签字，拥抱、握手、微笑………我远远看到她一直在动，时隔久远，她已不戴眼镜，可能佩戴隐形眼镜或者做了激光矫正，干净的五官衬得眼镜有神，但是脸色不好，有厚重的黑眼圈，快要吊到嘴巴的疲惫，全靠那点粉底液撑住，但依旧好看。我走上前的时候，她还未抬头，像是有了惯性一样先开口问我：“你好，叫什么名字？”
我未回答，此刻她抬头，眼睛有了弯度，笑意就那么一瞬间铺满了她的脸，我也看着她笑，“妖妖，还是叫你眠眠？真的恭喜你呀！”
“我好想你………”妖妖有些哽咽回我，一边伸开双手和我拥抱。
大概是抱着我因为背对我所以正好迎见到孙明明的正脸，她们也开始寒暄。
“孙明明，你也来了！”
“……妖…………妖，没想到是你，真的太为你开心了，我很喜欢你画的小尘埃…………于铭这个混蛋之前都没告诉我你就是妖妖…………”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因为队伍较长，活动的发行人在我们寒喧时各种在旁边假动作，叫我们赶紧撤，我们悻悻答应，不敢多聊，拿了妖妖的签名赶紧往旁边站，妖妖无言和我们摆嘴形，那意思是“等我！”
我和孙明明同时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