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很冷,我不喜欢走冬天的夜路。冷风像没有遮掩似的,从我的脖子溜进我的心里,凉如水月。
我昏昏沉沉,远处有闪闪烁烁的灯影——远处的人家还没有睡,啾喧的北风还在悲啸地吹着,偬偬又寥落了冬季,清空上的星辰。
我依旧感到寒冷,看着飘忽的灯影与星子,随之而来的是脑袋里的一阵梦幻,我大概掉进梦里边了。
我一路走,风吹也一直没有停息。等我冷极了,看一眼黑魆魆的晚上,我的脚会像被周围的空气凝住,而我身后的微微弱弱的路灯会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很岑寂。
我想要动怒,却只有一飘冷风嘶吼着与我说话,于是我沉默。灯火倏忽明灭之间,我却看见了雪花,落在了我的肩头。心里便霎时没有了愠气,可心中却也不知该是悲是喜,脸上应当挂怎样的表情。
夜路很长,冬天的夜路就更甚了。原本只有我孤清的背影摇曳在浓浓的夜色里,那种滋味不必是我,他人看见了心头也定会猛然一揪,懵懵里怪我为何一个孤独的人要走这么一条孤独的路呢?让人徒生悲怆又对我隐隐生恨呢!
但我也忘了,我要独自一人走这夜路的理由。我只知道这冬日的夜路很长,也很寒冷。我一人流走于冷巷,冬天的冷把狗吠都给冻住了——狗在夜里听见有人脚步,应当吠得很是卖力的。街灯、背影、零落的星,一切都像时间凝固住了,不动声色,也不知悲喜。
雪花却自顾自悄悄地开了,从我看不见的夜里的云朵里。雪花它像一首嘤嘤咛咛的歌谣,飘到我的耳朵上,飘进我的应该暖暖的心里。在一瞬之间,发觉折磨了我许久的苦寒,竟然丝丝缕缕地融化了。但我心里在那刻却只有四字——悲欣交集。
悲见孤凄,欣见初雪。
我仍然一直向前,雪也仍然丝毫没有妨碍地落着。我走得越快,雪相随的就也越紧。雪落长天,纵然黑夜漫漫,迷蒙里我看不清,但我知道那一定会是很美的场景。
我这回又走了很远,但我已经忘记了悲喜,就像我忘记了为何孤独地行走在夜里一样。因为我知道,我这一路走,雪这一路下,我也在一路之间变成了白头。我终于扑哧地笑了,不是因为用雪妆成白头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而是我兀自想着我白头的样子一定很好笑,也一定很好看。
我这一笑让我忘怀了很多。它让我忘了冬夜的寒冷,让我忘了街灯下枯寂的身影,也让我忘记了对初雪的贪恋。
终于,我唯一没有忘记的,是从清晰的梦里醒来。前面的夜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依旧没有变了模样。
但我已经忘记了许多。只是我知道我白头的样子一定很好笑,也一定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