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洁白的病床上坐着一个穿着病号服,扎着马尾的少女,笑魇如花,似乎正在给临床的病友讲笑话。若不是那极尽苍白的脸和一身刺眼的病号服,根本看不出来她是只有三个月生命的人。
“巧兮,别闹了,该你了”
“哦,知道啦,我美丽善良又可爱的护士姐姐”林巧兮说着还不忘做个鬼脸。
被称为护士姐姐的人叫王璐,今年三十岁了,听着女孩的话,宠溺的笑了笑,笑里还有心疼和怜惜。
林巧兮是她见过的最善良最活泼最开朗的姑娘了,而且这个姑娘过完明天的生日才满十八岁呢,本是花一样的年纪,现在却一眼看到了尽头,怎能不让人心疼,饶是看尽生死离别的王璐每每想起,也总湿了眼眶。
“走啦,我的护士姐姐,刚才不还在催我嘛,现在怎么自己呆住了”林巧兮边说边挽着王璐的胳膊往前走,她知道她又在为她心疼了。
这是要去做化疗,化疗的痛苦,即便是没有做过的人也会耳闻一二,知道那种不易,但在她眼里似乎在赴一场约。
进化疗室之前,林巧兮摘掉头上的假发交到王璐手里“这个就拜托给你了哦,护士姐姐,可保管好,这个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款”
王璐笑了笑,强忍着泪水回她“放心好啦”
化疗结束后,女孩被送回到自己的病床上,此刻的女孩闭着双眼,眉头紧锁,想必刚才是极痛苦吧,旁边的病友看着这个瘦弱的姑娘,也都忍不住心疼。
王璐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林巧兮和围在她身边的病友,想起了她曾说的话:
“其实我还是挺幸运的嘛,有你们这么多的人关心和疼爱,而且不是说了,人死是死于记忆,这样算的话,我可是会活很久很久的”
王璐嘴角稍微扬了一下,似乎在自言自语“是啊,你会活很久很久,因为有很多人爱你”
②
次日清晨,阳光从窗外缓缓的照了进来,唯恐惊动了房内睡梦中的人。
林巧兮醒来后,发现旁边的病床空了,问了问进来的小护士才知道,原来是昨天晚上突然离世了,离世的那个人林巧兮总叫她江老太,是这个病房里和林巧兮关系最好的一个老太太,此刻的林巧兮呆呆的看着那个空床,不复往日的闹腾,内心即平静又起伏。老太太年纪不小了,而且及其敬佩毛主席,昨天还是前天,还在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给她讲着毛主席的伟大事迹,今天怎么就走了。
过了一会,林巧兮又喃喃自语道:“走了也好啊,不用再遭罪了,江老太啊,先替我探一下路,等我哪天不喜这人间了,便去找你”
下午,林巧兮的母亲来陪她了,她的父母亲每天轮流来陪她,因为还得有人去照顾弟弟妹妹,而且也得工作啊,她们家不算贫穷,可哪个家庭能富过疾病。自从她查出这个病,父母就一夜间苍老了一二十岁,看着母亲发间的白丝,她满满的心疼。
此刻,她母亲的眼眶已经湿了,她知道母亲极力在忍着,不想在她面前哭,不想让她担心。
“妈,你过来坐一下”
林巧兮让母亲坐在她的床边,然后轻轻的抱住她母亲,悄悄的说:“妈,我爱你们,比你们想像中的爱还要爱,无论还剩多久,我都想要你们开心,想开心的陪着你们,把日子过的甜一点。”
林巧兮的母亲哭着点了点头,也在她的耳边说“宝贝,我们也爱你,比你想象中的爱还要爱,无论还剩多久,我们都想要你开心,不要觉的对我们愧疚,你的到来已经让我们足够幸运了。”
此刻林巧兮的眼泪决堤而出,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被这一句话击垮了,知女莫若母,她对自己的生命是挺乐观的,但欠父母的太多了。
她哽咽的说了一句“好”
母女两个人抱着狠狠的哭了一场,然后又抹完泪,相视一笑。
③
没过多久,江老太的病床上又来了新人,是个男孩,刚满二十岁,和林巧兮一样,得的是癌症,只剩下两三个月的生命了,之前一直在北京某家医院治疗,不过最后迫于金钱上的压力,便来家这边的医院了,也算是回家来度过这最后的时光。
“你好,我叫林巧兮,巧笑倩兮的巧兮”
“你好,我叫江月白,唯见江心秋月白的月白”
认识你,从名字开始,这是他们最初的相识。
林巧兮做梦都没有想到,她的一见钟情竟然出现在了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间里。
是的,她喜欢上了这个叫做江月白的男孩了。也许这是江老太送她的礼物吧,她这样想着。
江月白的名字文气,人长的也文气,本就白净的脸因那病又惹上了三分苍白显的更加白,曾因为一场意外,导致他的眼睛失明,再也看不到了,长的耐看却也不算帅气,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让林巧兮一见钟情。
这个想法刚出现时,林巧兮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也就是十秒左右的功夫,她又淡定了,三个月又怎样啊,她依旧有爱的权利。
都说心动不如行动,林巧兮当然也知道啦。
“江月白,你为什么叫江月白啊”
搭讪也要动脑子啊,人家刚开始介绍时都说了“唯见江心秋月白”刚问出口,林巧兮就被自己蠢哭了,不过不影响后续。
“江月白,你都喜欢什么啊,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江月白,你以前在哪上学啊”
“江月白,你是怎么查出这个病的啊”
“江月白,你说你以前喜欢读书,你喜欢什么书啊”
“江月白,你喜欢听歌吗”
“江月白,你给我讲讲你看过的故事吧”
…………
十个问题,九个问题智商都不在线,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她不懈的努力下,江月白终于和她聊天并且慢慢熟了。
熟了之后,他会给她讲三毛撒哈拉的故事、讲霍金关于黑洞的故事、讲历史朝代的故事、讲新闻联播里听到的国家大事、讲南派三叔故事里吴邪小哥王胖子的故事……
她总是想,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病,他一定会很优秀。
而她呢,会给她分享她喜欢的歌、会给他唱他喜欢的歌、会给他讲此刻天空的颜色、会给他讲小时候的糗事、会给他描述色彩交融的美丽……
他总是想,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病,她一定会很可爱。
有一天,她在他耳边悄悄说:“江月白,我喜欢你,女生对男生的那种喜欢,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栽了”
说完她大气不敢喘一下,直到江月白在她耳边说到:“好巧,林巧兮,我也喜欢你,男孩对女孩的那种喜欢,听你的第一句话,我就知道我栽了”
林巧兮那一刻的大脑是空白的,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她那时候的心情,怎么说呢,她觉的她的人生圆满了,老天终于偏爱了她一次。
其实江月白也早就喜欢上了林巧兮,只是他没有她勇敢,他只剩下两三个月的时间了,他不相信还会遇到爱情,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还配不配。直到林巧兮给他告白了,他才知道他有多懦弱,就算只剩下一天了,他也配去爱啊。
④
自从知道他们两个在一起了,整个病房都充满了甜蜜。
他们会并肩坐在医院里的长椅上看风景;他们会戴上耳机听同一首歌;他们会在对方昏迷时,一直守在旁边;他们会逗彼此开心;他们会讨论天堂的模样;他们还会商量下辈子怎么相遇……
一天,医生的办公室里。
“你确定?”
“嗯,我确定,梁医生,你就答应我吧”
“你可知道活体捐献眼角膜会有多大危险?且不说能不能成功,而且就算能成功,你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
“梁医生,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真的决定了,而且我还有一个月时间啊,我一定能撑过去的。”
被称作梁医生的人沉默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林巧兮继续说道:“我笑起来这么好看,我得让他看一下啊,你说是不,梁医生”说着不忘露出一个笑脸。
两人又交谈了很久,梁医生最终还是同意了,接着林巧兮又去和自己的父母谈,父母是心疼的,可又不想让女儿有遗憾,最后也同意了,再接着是跟江月白的父母说,自然也是同意的,而且江月白的母亲还红着眼对林巧兮说“巧兮,遇到你是月白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最后便是所有人骗着江月白做了手术,手术很危险,两个人算是历经了生死,尤其是林巧兮,还好最后都醒了,当然也有代价,两个人的生命最多不过半个月。
江月白醒后第一眼便是转过头,去看旁边的林巧兮,林巧兮太虚弱了,不过还是用力睁开了眼,朝江月白微微笑了一下。
“嗯,你笑起来很美”
看到林巧兮的第一眼他就明白了,为什么家人执意让他做这个手术,按理说他一个将死之人做这个手术完全是浪费眼角膜,虽然只是一个眼角膜。
“你怎么那么傻啊”
“我怕下辈子你不认识我啊”
他们不能拥抱对方,此刻只能用力握一下对方手。
“放心吧,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我也能找到你,认出你”
“嗯,好”
⑤
十天之后,两个人一同离世了,离世时,两人牵着手,林巧兮穿着婚纱,江月白穿着西装,郎才女貌。
生命的最后一刻,林巧兮对疼爱她的父母说:“初次做你们的女儿,我很欢喜,下辈子一定做的久一点”
对一直关心自己的护士姐姐说:“上辈子我们一定是姐妹,只是这辈子,你来人间有点早”
对江月白说:“走吧,我准备好了,下辈子不准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