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奇怪的自首

夏日里难得的清爽天，本该是家人一起旅游的假期，结果连续几天阴雨连绵，之前的暴雨持续到现在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派出所内值班的警员们各自忙碌着，天色渐渐暗下来。这时，一个身穿雨衣的人匆忙跑了进来。

“我，我来自首，我可能杀人了。”是女声。派出所内的警察们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审讯室里，静坐着一名女性。她大约三十岁，齐耳的短发、脸上沾着雨水。身穿一件深色衬衣、下身是普通的牛仔裤，一双白色的运动鞋，许是踩了泥巴已经有些赃。放在人群里，这样的装扮便是再普通不过的女性模样。然而此时，她双拳攥紧，努力地克制着不停哆嗦的身体。

对面的警员例行询问：“你刚才说，可能杀人了，是什么意思？”审讯室里的摄像机灯光一直在闪烁。

“我，我叫尹姗姗。我可能杀人了。”她明显有些紧张。

“什么意思，请仔细说清楚。”警员下意识的以为是家庭暴力，可接下来对方的话，却成为警局一段时间的悬案。

“我，我叫尹姗姗。我有梦游症。这几天放假，我一直在家里。昨天我午睡到晚上才醒过来，我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有血。我仔细检查自己的身体，但是没有出血的地方。我怀疑我可能杀人了。我太害怕了，想了一天，今天过来自首。”她说话的时候眼神闪烁，似乎不敢相信却又笃定自己的行为。

“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杀人呢？有没有可能是小动物？”警员说出自己的疑问。毕竟梦游症杀人这件事情，似乎太过玄幻。

“我，我不确定。”她对自己的自首也有犹豫。

“那件血衣呢？你带过来没有？”任何的案件都需要证据。警员想到也许可以从衣服入手。

“没，没有。衣服在家里。但是我当时太害怕，已经洗了。”她可能现在也反应过来，也许真的是小动物的血。可是现在也无从证明。

“你说自己午睡一直到晚上才醒？那么几点睡？几点醒？这个你还记得吗？”警员想从细节中发现线索。

“我是午饭以后睡的，平常都是一点左右。但是我那天睡得时间很长，一直睡到第二天凌晨两点多才醒。醒了以后，我就看见身上的衣服有大片的血。我当时特别害怕。”她回忆着当天的情景。

“午睡从下午1点睡到第二天凌晨2点，睡了将近13个小时？你平常午睡都睡这么久吗？”警员从刚才的问答中发现异常的地方。

“没，没有啊。”她显然也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警员又问了几个问题，但是她回答得模棱两可。按照她的说法，当时她在梦游状态，很多的事情并不确定是否真的发生。

“你稍等。如果有必要，我们会提出搜查令。请你配合。”警员见问不出什么，离开了审讯室。

“好。”她木木地回答。

02.待解的疑点

等待申请搜查令的时间。尹姗姗一直坐在审讯室，她细细地回忆刚才的询问。从发现血衣的慌乱，下意识清洗血衣。到现在，她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情有很多的疑点，自己来自首到底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呢。

“赵队，来自首的人叫尹姗姗。今年二十九岁，单身。现在一家贸易公司做文员，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姐姐，尹曼曼，今年四十三岁。早些年已经出嫁。姐妹俩因为父母遗产的问题闹过矛盾。现在尹姗姗自己一个人居住在父母的房子里。

关于她提到的梦游症的事情，我们也向她提到的医院核实。确实有这种情况，她的梦游症已经有很多年。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平时休息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年轻的警员在短时间内只找到这些信息，他如实向赵智汇报。

赵智是刑警一队的队长，此时的他看着手里的文件，听着年轻警员的汇报。

“搜查令呢？下来了吗？”赵智抬头问了一句。

“已经下来了。”警员回答。

“出发。”赵智开口，调查刻不容缓。

这是一间普通的两居室，房子看起来有些久远。据查，这是尹姗姗父母的福利分房。父母去世以后，姐妹两个因为遗产的分配闹得不愉快，尹姗姗独自居住在这里。

房间里面的家具也不多，所有的陈设凡是有棱角的地方都包裹上护角。估计是尹姗姗害怕自己梦游症发作的时候发生碰撞，所以都包上软包，防止受伤。

“我们四处看看，你想到什么随时告诉我们。”赵智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尹姗姗开口道。

刑警队的几人戴上手套，仔细察看屋里的一切。无论是否发生真实案件，他们都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你一般把蚊香放在这么高的地方吗？”赵智盯着衣柜上面的蚊香，疑惑地问道。他的常识里面，普通人点蚊香都会放在床边。但是尹姗姗却把蚊香放在高高的衣柜上。

“嗯，因为我害怕自己梦游的时候踢翻。所以就放在衣柜上面，那里比较高。我晚上也不会碰到。”尹姗姗回答。

“蚊香灰还没有倒？小李，带一些回去做检查。”赵智从衣柜上取下蚊香，递给一边的小警员。

“那天晚上醒过来发现身上有带血的衣服，就一直没有睡好。也就没有点蚊香，这个蚊香应该是那天晚上梦游时点的。”尹姗姗继续说着。

“你平常都是一个人住吗？这个地方还有谁有钥匙？”赵智一边观察着屋里的情形，一边注意着尹姗姗的表情。

“嗯，我自己一个人住。这是我父母的房子，所以我姐姐也有钥匙。但是我们吵架以后，她再也没有来过。”尹姗姗的表情里透露着失望。她唯一的亲人因为遗产的问题与她分道扬镳，她患有梦游症，却只能自己一个人居住。

“那件带血的衣服，你说洗了。现在在哪里？”那件衣服虽然没有血迹了，但也许还有别的线索。一个人慌乱当中洗了带血渍的衣服，这件事情可以理解。但是赵智也不确定那件衣服是不是还在。

“在阳台上，我去拿下来。”尹姗姗说着就想往阳台走。

“不用了，小李你过去拿。”赵智指着一边的警员说道。

年轻的警员跟着尹姗姗到阳台，取下衣服。

“衣服还是湿的。”年轻警员一边往物证袋里面放，一边喃喃道。

“嗯，因为这几天一直在下雨，所以衣服都没有干。但是确实就是这一件，这里还有一些洗不掉的印记。”尹姗姗指着那件已经放进物证袋的衣服说道。

赵智观察着她的神情，不似在说谎。

“可是一般人在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带血的衣服以后，都会直接扔掉。你为什么会洗？而且还会晾干？”赵智问出自己的疑惑。他从警多年，对案情有自己的见解。

“因为那件衣服是我姐送给我的。那是我们吵架以前，我姐送的最后一件衣服。只是后来，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尹姗姗说出自己当时的想法。

“可是据我们了解，你和你姐姐因为父母遗产分配的原因，关系并不好。”赵智乘胜追击继续问。

“不是的，我姐姐很疼我。姐姐比我大14岁，从小就很照顾我。但是我姐夫烂赌，欠了一屁股债。那个男人就怂恿我姐姐争我父母的遗产，他还以我的小侄子做威胁。我姐姐也是没有办法。”尹姗姗道出原委。

“那你平时有没有和什么人结仇？”赵智换一个角度询问。

“没有。我平时都是一个人，没什么机会接触别人。”尹姗姗想了一会儿，实话实说。

“如果你再想起什么，再随时和我们联系。另外这几天请您不要离开本市。”赵智向一边的警员示意调查尹曼曼的丈夫。

刑警队的几人还在侦查着线索。

尹姗姗坐在角落的一隅，看着眼前的制服来回移动。

03.尹曼曼失踪

“小李，把带回来的线索做进一步的分析。另外，查一下尹姗姗的朋友、同事，看看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赵智刚回到办公室就安排着下一步的工作。

“刘浩，找一下尹曼曼的地址，我们亲自过去一趟。”赵智通过电话部署下一步行动。

“报告。队长，尹姗姗住的地方是老小区，她所住的楼附近没有安装监控。最近的监控是小区门口的一个便利商店，但是人员往来比较多。正在进行监控比对。”站在门口的小警员如实汇报着事情的进展。

前往尹曼曼家。坐在车里，刘浩憋了半天，还是问了一句：“队长，这个事情有这么严重吗？那个尹姗姗会不会报假案啊？”刘浩刚进警队没多久，对大案要案格外感兴趣，但是对尹姗姗的陈述，他总觉得是无中生有。

“群众无小事。如果没事儿当然是最好。”赵智没有多说什么。他其实对梦游症行凶这件事情也是持保留意见，但是作为警察，他有必要弄清每一个疑点。

尹曼曼家也是老小区，从小区环境来看，居住条件很一般。赵智他们到的时候正是家家户户起火做饭的时间。

“咚咚”刘浩一直在敲门，但是没有人过来开门。

“难道没有人，不应该啊？这个点应该在家啊。”刘浩自言自语，又继续敲门。

“你们找谁啊？”邻居开门，探出来一个人询问道。

“你好，我们是警察。有点事情想找一下尹曼曼，她不在家吗？”刘浩亮出警官证，询问着。

“曼曼啊？我好久没看见她了。”邻居见者是警察，打开门站在门口回答。

“好久没看见？她一直没回家吗？她丈夫呢？也没回家吗？是不是他们回来了，但是您不知道啊。”刘浩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曼曼她老公是一个烂赌鬼，只要回家就是要钱。要不着钱，两个人就吵架。这几天对门都特别安静，他们肯定没回家。”邻居笃定自己的想法。

“他们孩子呢？”赵智问了一句，调查显示，尹曼曼结婚多年，有一个儿子。

“你说威威啊？那孩子也是可怜，经常被他爸爸打。曼曼后来就把他送到寄宿制学校了，一年也回不了家几次。曼曼只要休假就过去看孩子。”邻居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那您知道尹曼曼或者她老公可能去什么地方吗？”刘浩接着询问。

“曼曼可能去威威学校了吧，就在城东新世界中学。至于她老公嘛，你们可以去问问小区门口那个象棋摊，有人认识她老公，他们可能知道。”邻居提供着仅有的线索。

“好的，谢谢您。如果您想起任何情况，随时和我们联系。这个是我们的单位电话。”刘浩说着递过去一张纸。

离开尹曼曼家。坐在回程的车上，赵智陷入沉思。如果说尹姗姗的自首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后来尹曼曼和她老公的相继失踪，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明天安排两路人。一路去新世界中学找尹曼曼的儿子，看看尹曼曼是不是在那里。一路去小区门口的象棋摊，看能否找到尹曼曼老公。另外，从尹姗姗家带回来的物证尽快比对。便利店门口的监控也加强人手排查。”赵智回到办公室，部署下一步的工作。

04.如此一家人

“你是张威？尹曼曼是你妈妈吧。你不用紧张，我们是警察，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你。”魏丽尽量的平复眼前这个有些紧张的小男孩的心情。魏丽是赵智队里的一名文职，因为这次会面是小孩子，赵智特意把她调过来。虽然身着警服，但是毕竟女性更容易让小孩子亲近。

“嗯，我是张威。我妈妈怎么了？她是不是又病了？”小男孩听到尹曼曼的名字，突然变得有些激动。

“尹曼曼生病了吗？”魏丽抓住回答的关键点。

“我不确定我妈妈是不是生病了。只是我有一次看见我妈妈咳血了。那个人还咒我妈妈赶紧去死，别拖累他。”小男孩说着眼眶有些红。

“你说的那个人是张弛？你爸爸吗？”魏丽继续进行着话题。

“他不是我爸爸，他只会打我和妈妈，他从来都没有照顾过我。他只会赌。”小男孩显然不想提到张弛。

“那你妈妈最近有来看过你吗？”魏丽接着询问。

“没有。妈妈这个月都没有过来。她本来说放假会带我出去玩的，但是她没有来。”小男孩的语气透露着失落。

一个月都没有来，听得出来尹曼曼很疼威威。但是一个月都没有来，也没有回家。难道失踪了？魏丽稍微停顿一下，接着问：“你认识尹姗姗吗？”

“尹姗姗是我小姨，她对我特别好，以前的时候经常带着我出去玩、还给我买好多好吃的。”小男孩提起尹姗姗眼里像有光。

“听得出来你们的关系很好。可是为什么是以前？她现在对你不好吗？”魏丽需要进一步确认“以前”的意思。

“我姥姥姥爷去世以后，那个人就一直让我妈妈去争遗产。我妈妈起初不同意，但是后来每次提到这个事情，只要妈妈说不同意，他就打我。妈妈只能去找小姨。小姨和我妈妈的关系特别好，但是她不愿意把姥姥的钱给那个人。然后，小姨就再也不来了。”小男孩的话已经说明很多问题。

“如果妈妈过来找你，你一定要联系我们，好吗？班主任有我的联系方式。”

“好。”

“赵队。已经和张威聊过了。尹曼曼这个月都没有过来找他。尹曼曼和张弛的关系并不好，张弛经常殴打她和孩子。另外，张威提到，尹姗姗和尹曼曼的关系很好，后来是因为遗产的关系才闹得不愉快，而且还是张弛挑唆的。”魏丽汇报着这边的进度。

“好。你尽快归队吧。”赵智挂了电话，透过玻璃看了一眼审讯室里面的那个人——张弛。

“你认识尹姗姗吗？”刘浩看着眼前这个翘着二郎腿的人。

“认识，怎么？她被抓了？”张弛猛地问了这么一句。

“你怎么会认为她被抓了？”刘浩很好奇眼前这个人的反应。

“难道没有被抓吗？你们警察不就是会抓人吗？”张弛的眼神有些闪烁。

“尹曼曼失踪了。我们只是例行询问她周边的人。包括尹姗姗，也包括你。”刘浩想诈一下他。

“噢。”张弛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你知道尹曼曼去哪里了？”刘浩看出眼前这个人的反常。

“我怎么知道，那个女人脚上有腿，她想去哪里，我怎么知道。”一副无赖的嘴脸。

“你经常殴打她和孩子吗？”刘浩想击破他的心理防线。

“怎么着？警察连这个都管啊？我打自己的女人怎么了。怎么着，你们还想把我抓起来。”张弛站起身，情绪有些激动。

“我只是例行询问。小区的人说，你一年前借了他们将近两万多块钱。你借这么多钱干什么？”刘浩开始证实了解到的线索。

“老子借钱，你们也管。怎么着，我吃饭睡觉是不是也得打报告。”张弛故意回避这个问题。

站在玻璃这边的赵智观察着张弛的表现，看得出来张弛有些紧张。

一个有梦游症，自称可能杀人的尹姗姗。

一个遭受家暴，可能患有疾病的尹曼曼。

一个烂赌成性，性格暴戾的张弛。他言语中刻意隐瞒的是什么。

至今失踪的尹曼曼，她到底在哪里？

05.沉静的河流

尹姗姗自首到现在已经第四天。除了尹曼曼，没有失踪人口报案。如果不是因为牵扯到尹姗姗，估计没有人发现尹曼曼失踪了。

从尹姗姗家里带回来的蚊香灰，发现有安眠成分。这也是为什么尹姗姗那天午睡13个小时的原因。警员向尹姗姗核实过，她不知道安眠的事情。而且自从和尹曼曼吵架，便再也没有人过来探望她。那么这从天而降的安眠蚊香是谁放的？

另外那件已经清洗的血衣，经过技术部门的不懈努力，还是采集到有效信息。是人血，不是动物的。但是因为样本破坏比较严重，无法进行DNA比对。

会议室里，围绕着案件，大家各抒己见。

“难道是尹姗姗故意让自己昏睡，然后梦游之后杀人。后来因为良心不安就自首？”刘浩大胆的猜想。之前一直觉得尹姗姗说的就是空谈，如今对这个案子他却是铆足了劲。

“我觉得不像。我见过尹姗姗几次，她不像是那种杀完人以后还能镇定自若的。更像是真的完全不知情。”小李之前参与取证，见过尹姗姗。

“而且之前收集到的信息显示，尹姗姗人际关系并不复杂，她也没有什么仇家啊。”魏丽梳理着以前的线索。

赵智认真听着每个人的发言。

“报告。”门口有敲门声。

“赵队，城东小清河扩建工程下游一处水坑发现一具女尸，怀疑是小清河上游漂下。经技术部门比对，确认为失踪的尹曼曼。尸体右后部有刀伤，但是真正的死因是溺水。尸体在水里的时间初步估计超过5天。初步怀疑为沉尸，捆绑尸体的绳子断裂，尸体浮出水面。稍微详细报告技术部门会送过来。报告完毕。”年轻警员的一席话迅速让警队进入战备状态。

“超过5天？尹姗姗报警是在4天以前，她说是发现自己身上有血之后第二天才报的警，那时间不就是正好对上？难道她在梦游的时候杀了自己的亲姐姐？”刘浩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城东小清河距离尹姗姗的住所开车至少来回也得两个小时。如果说尹姗姗杀了尹曼曼，案发的第一现场是哪里？梦游症发作的时候会开车吗？还能精准的杀人？沉尸？这都快成恐怖小说了。再说了，张威也证实，尹姗姗和尹曼曼的关系很好。”魏丽陈述着自己的想法。

“那可不一定，也许尹姗姗就是故意演给张威看的。我觉得呀……”刘浩还想继续。

“停。刘浩你到技术部门跟进这件事情，排查一下小清河附近有没有监控或者其他的线索。魏丽，你联系一下市医院心理科的医生，再了解一下梦游症。看看在梦游症发作的情况下，有没有开车或者做其他事情的可能。小李，我们再去找尹姗姗。”赵智打断队友间的争论，部署着下一步的工作。

赵智本已走出会议室，又转身回来，对着刘浩说：“刘浩，再去找张弛一趟。看看他对尹曼曼死亡这件事情做什么反应。我总觉得这个人隐瞒了什么。最重要的是，除了告知尹曼曼死亡以外，不要透露任何案件的细节。”

06.扑朔又迷离

尹姗姗听到尹曼曼死亡的消息，哭了大概半个小时才慢慢平息下来。看得出来，她的难过不是装的。

“你的意思是，我姐姐是被人杀死的。难道是我杀的？”尹姗姗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你别误会，我们没有这样说。我们这次过来，是针对尹曼曼死亡的事情，有几个事情需要再和您确认。”赵智在没有完整证据链的情况下，从来不会定论一件事情。

“你会开车吗？”

“会。”

“您本人有车？”

“没有。我上大学的时候学过车，但是从来没有开过。我害怕自己在开车的时候睡着。”

“您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有梦游症的？是因为什么原因患有梦游症？”

“大学毕业以后，我开始工作，偶然一天发现自己在别的地方醒过来。有的时候是公园、有的时候是便利店门口。我去医院做检查，才发现自己有梦游症。当时医生也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结论，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患病。那个时候我和父母住在一起，他们平常都会看着我，再加上药物治疗，梦游症很少发作。但是后来，我父母去世，我姐姐也因为遗产的事情和我发生一些争执，我的梦游症就又严重了。”

“您在梦游症发作的时候，有没有做过一些自己感觉特别异常的事情？”

“特别异常？”

“比如说，您平常特别害怕特别不敢做的事情，但是梦游症发作的时候反而会去做。有没有这样的情况？”

“没有吧。我也不知道，我不会记得梦游症发作时候的事情，所以我并不确定。”

“请您再回忆一下发现血衣那天的情景？这个非常的重要。您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尹姗姗陷入沉思。

“那件血衣好像是新的。”

“新的？什么意思？”

“我当时只注意上面有血，就想着赶紧洗掉。现在想想，当时穿在我身上的那件衣服，好像是新的。不像是我之前穿的那一件，我之前穿的那件是我姐姐送的，已经很久了，有些起球。但是那天我身上的那件衣服好像是新的。我，我也不确定。不知道这算不算异常。”

赵智和小李对视一眼，衣服是新的，难道是真凶拿了一件沾满血的衣服，故意趁尹姗姗昏睡期间给她换上。

知道尹姗姗梦游症的毛病。家里没有撬锁的痕迹，说明真凶是拿着钥匙进来的。那么有钥匙的人，可以换走蚊香，可以给尹姗姗换衣服，这样的人应该没有几个吧。

案件的链条慢慢变得清晰。

“尹姗姗女士，这几天还请您不要离开本市。如果有需要，请您到警局配合我们的工作。”赵智临走时叮嘱了尹姗姗。

“好。”尹姗姗更想知道真相。

坐上警车，赵智给刘浩打电话。

“刘浩，张弛那里怎么样？”

“赵队，您还是回局里看看吧。”

07.不在场证明

赵智回到局里，并没有见到张弛。张弛已经走了。

通过种种微表情，刘浩几乎可以断定张弛早就知道尹曼曼已经死了。但是张弛称当时一直和牌友在一起。刘浩电话联系他们，证实最近一周，他们一直和张弛在一起。他没有时间作案。

同时技术部门的尸检报告也出来了，行凶的时间与张弛打牌时间重合。

尹曼曼的尸检报告显示，她是被利刃刺入右腹部后，身上捆绑石头沉入小清河。当时小清河正在扩建，附近监控几乎都拆下。又赶上连续雨天，很难有线索能够留下。

在尹姗姗家里时，赵智曾猜测。张弛在雨夜因某种原因杀死尹曼曼，当时刺入时尹曼曼没有死亡。张弛为了消灭罪证，便把尹曼曼沉入小清河。

同时，他为了摆脱嫌疑。拿了一件尹姗姗的同款睡衣，沾上尹曼曼的血。偷偷潜入尹姗姗的家里，给她换上衣服。为了给自己留足逃离现场的时间，他还特意点燃放了安眠作用的蚊香，让尹姗姗长时间陷入昏睡。

尹姗姗住在父母的房子里，尹曼曼也有钥匙。作为丈夫的张弛能够找到钥匙并不奇怪。同时，尹姗姗很在乎自己的姐姐，一直穿着姐姐送的衣服。张弛能够弄到同款也是很容易。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但是，张弛这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所有的推论都是错误的，难道真凶另有其人？

“查，再查。小清河附近一定有监控，拍不到张弛，肯定能拍到尹曼曼。她家离小清河有一段距离，她总不能走着过去，肯定乘坐交通工具。把调查的范围再扩大。

另外，刘浩，咱们亲自去会一会那帮牌友。”赵智在电话里有条不紊地部署着工作，誓要查明真相。

宾馆房间内。

张弛说的几个牌友今天又聚在一起打牌，赵智和刘浩本想过去询问张弛案件，正巧碰上当地派出所巡查，正在宾馆内例行检查。

“赵队，你怎么过来啦？”相识的警察和赵智打招呼。

“陆队，不好意思。这边有个案子得问一下里面那几个人，稍微耽误您一点儿时间。”职责所在，赵智也不能说太多。

“我懂我懂，您请。我们几个在外面守着。”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着房间里的同事。

“我是刑警一队的队长赵智，关于张弛，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请你们如实回答。”赵智看着眼前这几个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的人。

“警官，您说您说，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的几个人中，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的男子发声。

“6月8日到6月14日，这一周的时间，张弛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吗？”

“对。正好端午节放假，我们几个人手痒痒就聚在一起打牌。”

“在哪里打牌？”

“在我家。正好我媳妇儿回娘家，我们几个人住在我家。”

“连续一周，张弛都没有离开过？”

“没有，这打牌不能三缺一啊。”

“你们晚上也打牌吗？你们总该睡觉吧？”

“一般会打到凌晨。警官，您这么一问，我想起来了，6月11号晚上张弛好像离开过。”

“离开过？离开多久？你怎么知道他离开了？”

“11号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喝高了都睡得早。我晚上闹肚子，那会大概是夜里十二点吧。我在厕所蹲着，听见有人开门还吓我一跳。结果发现是张弛从外面回来。我还问他干什么去了，他说烟瘾上来了出去买包烟。他身上都湿了，那会外面还在下雨，我就没再问。”

“11号晚上，你们大概几点睡的？张弛后来有没有再出去？”

“那天晚上，我们大概十点半就都睡了。喝太多了，醉得不行。张弛后来就没出去了。他这一闹，吓得我不轻，我后来就没再睡着，所以可以肯定张弛也没有再出门。”

夜里十点半到十二点，张弛大概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但是他们打牌的地方距离尹曼曼遇害地点，单程也需要两个小时。根本不可能。

但是去尹姗姗家来回，时间是足够的。

难道张弛还有帮凶？

“陆队长，谢谢您。我们就先走了。”赵智确认完信息之后便离开了宾馆。

08.突兀的保单

排查、排查、排查。近一段时间，警员们一遍又一遍的查看监控，根据时间推算，逐步的缩小范围。因是雨夜，尹姗姗小区便利店门口的监控内容不是很清晰。一些怀疑的点，警员们需要重复地确认。另外，有附近村庄在小清河附近架设摄像机监控水位，虽不能拍到尹曼曼遇害地点，但可排查经过该路段的嫌疑车辆和人员。线索逐渐增多，排查量也在加大。

赵智在办公室里梳理线索。

尹姗姗有梦游症，之前发现带血的衣服，已证实是人类血液。据尹姗姗回忆，带血的衣服材料较新。昏睡13个小时，家里的蚊香含有安眠的成分。与姐姐尹曼曼因为遗产发生争执，但是两人的感情似乎并不差。家里的钥匙尹曼曼有备份。

尹曼曼死亡，在水中浸泡超过5天，后背中刀。但因浸泡时间太长，做进一步技术分析尚需时间。据邻居透露，夫妻关系不好。似有疾病，据儿子描述曾目睹吐血。

张弛，尹曼曼丈夫。好赌，殴打尹曼曼和儿子。端午节期间一直与朋友在一起。但是6月11日晚曾离开一个半小时。

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张弛从朋友家到小清河时间是不够的。但是往返尹姗姗家可以。

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可以大胆假设。张弛事先准备好沾染尹曼曼血的衣服，在尹曼曼死亡的时候，把衣服拿到尹姗姗家里。张弛是尹曼曼的丈夫，自然很容易拿到尹曼曼那里的备用钥匙。而且他肯定也知道尹姗姗梦游的问题，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准备了安眠蚊香，确保在给尹姗姗换衣服的时候，她完全不知道。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尹姗姗说带血的那件衣服显得很新的原因。而且据尹曼曼儿子的描述，她有咳血的毛病，也许在那个时候，张弛就用新的睡衣沾染了血液。

尹曼曼死亡，栽赃尹姗姗？原因呢？仅仅为了尹家姐妹的遗产？据尹姗姗描述，遗产并不多。

更重要的是尹曼曼背后的刀伤怎么回事呢？

赵智陷入了沉思。

“报告队长，有新发现。”刘浩的声音一下子提振精神。

“说。”赵智迫切的想知道事情的最新进展。

“我们查到张弛在一年前给尹曼曼购买了人身意外伤害保险，受益人就是张弛。保额100万。”

“看来这个就是邻居当时提到的张弛找他们借的两万块钱的用处。”

“另外，排查小清河视频的同事发现，6月11日晚上，尹曼曼曾经乘坐摩的三轮车独自前往她遇害的地方。已经找司机辨认过了，确定是尹曼曼。因为是雨天，还去小清河这么远的地方，司机的印象很深刻。司机还提到，当时尹曼曼还带了一个很大的包裹。她下车的时候，还弄到车厢里面很多水。暂时还未发现其他的可疑车辆。另外根据司机的描述，我们在附近搜索，发现一把带血的刀，正在做技术鉴定。但是由于连日暴雨，不确定能分析出有效信息。”

“很有可能是凶器，请鉴定室的同事多费心。”

“是。”

“另外车厢里会不会是雨水？”

“司机说不是，他肯定是尹曼曼包裹里面漏出来的水。”

雨夜，带着装满水的包裹前往小清河？

赵智心里面有一个大大的问号。他又陷入了沉思，刘浩又说了几句自己的见解，见赵队没有反应，便默默的离开办公室。

水？水？水？用包裹盛水显然不现实？

那如果是冰呢？如果是冰，用包裹盛着大块的冰。在途中因为温度不合适，化了，变成水，弄湿车厢。这个反而更容易解释。

那么为什么要在雨夜带着冰前往小清河呢？如果没有其他人再前往遇害地点，难道说尹曼曼是自杀？

冰？自杀？

“我知道尹曼曼身上的伤怎么来的了。”赵智喃喃自语。

“队长，有重大发现。”  刘浩跑着进入办公室。

“说。”赵智发现突破口，现在需要证据进一步加固。

“尹姗姗小区便利店门口的监控拍到6月11日晚上十一点十分，张弛在那里出现。那天下的雨很大，但是张弛站的地方正好是店主平时里放车的地方，因为店主害怕自己的车被刮蹭，所以特意监控盯着那个地点。视频拍下张弛的脸非常清楚。张弛那天还背着一个包，我估计里面就是放着安眠蚊香和已经沾血的衣服。”刘浩做大胆的猜想。

“是时候请张弛过来坐坐了。”

09.骇人的真相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啊？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又一次坐在审讯室的张弛有些局促。

“关于尹曼曼死亡案件，还有几个疑点。”赵智说话不慌不忙。

“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张弛显然不想再谈。

“一年前，你给尹曼曼购买了人身意外伤害保险，赔偿金是100万元。”赵智展示从保险公司拿到的合同。

“我、我、我给自己的老婆买保险怎么的。买保险犯法吗？”张弛有些慌。

“你常年赌博，与尹曼曼关系也不和。却向邻居借款两万元为尹曼曼购买人身意外伤害保险，受益人就是你自己。我们有理由做合理推测。”刘浩说话的声音大了一些。

“那又怎样？尹曼曼去的那条小清河，离我打牌的地方少说也有几个小时的路程。我怎么可能过去。”张弛慌了。

“你怎么知道尹曼曼在小清河遇害的？”刘浩想起第一次找张弛首次询问时，赵智提醒绝对不要透露任何的细节。当时只告知尹曼曼死亡，但是未透露与案件有关的其他讯息。甚至尹姗姗也只是知道姐姐遇害的事情，也从未透露过细节。那么谁又能知道尹曼曼死亡的真正地点呢？

“我，我，我猜的。”张弛还在狡辩。

“同一日，尹姗姗身上有一件带血的衣服。那件衣服上的血迹，我们做了DNA比对，是尹曼曼的。”刘浩决定诈一诈张弛。

“那就是尹姗姗杀的她姐姐，你们不都有证据了。”张弛开始冒虚汗。

“可是在尹曼曼遇害的当天夜里，尹姗姗所在小区的便利店视频清楚的拍到你出现在她家附近。第一次询问时，你说一直在打牌。那么为什么会出现在尹姗姗小区？这个你要怎么解释？”刘浩乘胜追击。

“我，我……”张弛已经语无伦次。

“你杀了尹曼曼，然后把沾染她血的衣服放到尹姗姗家里。你不仅杀人，而且还栽赃陷害。”刘浩看出张弛的心理防线已近崩溃。

“不是的，不是的。尹曼曼是自杀的，我只是把她咳血的衣服放过去。保险合同说自杀是不能拿赔偿金的，所以……”张弛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是审讯室的摄像机一直在工作。

审讯室的摄像机连续工作到深夜才关机。张弛因涉嫌教唆杀人被拘留。

赵智离开审讯室，站在走廊一直抽烟。

张弛赌性成瘾，在尹曼曼父母去世后，一直惦记着遗产。甚至唆使尹曼曼与尹姗姗起争执。

大约一年前，尹曼曼身体出现异样，开始咳血。张弛想到通过保险来换取一大笔赔偿金，就欺骗尹曼曼签字。为此借了邻居的钱，又找了一些歪门邪道，在尹曼曼查体时换了取样标本，顺利通过检查。

但是保险中的条款明确提示，自杀不赔。眼看尹曼曼的身体越来越差，张弛债台高筑，他决定铤而走险。他以张威作筹码，威胁尹曼曼自杀。谎称，自杀以后可以换取赔偿金，这些赔偿金都会给张威。

心知命不久矣的尹曼曼同意了张弛的提议。

连续暴雨可以冲刷痕迹，利于隐瞒事实真相。张弛再一次提醒尹曼曼可以行动了。

小清河当时正值扩建，附近几乎没有监控。张弛前期多次经过，确认在雨夜更难找到尹曼曼的尸体，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把血衣放到尹姗姗家，顺利实现“自杀”转“他杀”。

6月11日，尹曼曼用包裹提着一大块冰踏上死亡的道路。

走廊里已经烟雾缭绕，赵智难以想象，在死亡的最后时刻，那个心心念念张威的尹曼曼怀着怎样的心情完成自杀。

厚重的冰块插上刀子，使劲后倾，使刀插入后背，造成他杀的假象。然后将自己与石头捆绑，一步一步的挪到小清河……

雨夜冲刷着所有的痕迹，迅速的融化着冰块……

尹曼曼轻信张弛，以为自己的命可以换回儿子后半生的衣食无忧。可是她终是错付。

张弛用早已准备好的沾满尹曼曼咳血的衣服，在当天夜里来到尹姗姗家……

一切似乎一直朝着张弛最期望的方向发展。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10.向死而后生

围绕张弛涉嫌教唆杀人，赵智他们还在进一步整理线索。

因为牵扯到案件，尹曼曼的死亡是否能够获得赔偿，保险公司也在做商讨。

因为尹曼曼死亡，尹家父母遗产尽数由尹姗姗继承。

事件当中的每一个人物都重新归位。

连续的阴雨终会停，阳光终会重新铺满大地。

火化场外，赵智站在车旁。看着向他走过来的尹姗姗和张威。

因为案件的特殊性，直至今日尹曼曼才火化。

尹姗姗看见赵智便走了过来。张威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等着小姨。

“谢谢你，赵警官。”尹姗姗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是我们的职责。你……”赵智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张威。

“小威以后和我一起生活。我想这也是姐姐愿意看到的。”尹姗姗看向自己手中的骨灰盒。

“以后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赵智许诺。

“谢谢您。”尹姗姗回应。

但是此时的她，已然蜕变。

想起那天发现自己身穿带血的衣服，到后来发现自己的姐姐遇害，一度以为是自己在梦游症发作期间杀害了姐姐。那段时间，每时每刻都被惊慌恐惧缠绕。

到后来，案件逐渐明晰。她一遍遍的回忆着当天发生的事情，一遍遍的确认每一处细节。

直至，张弛落网。

仿佛在死亡的边缘徘徊，猛地发现崎岖道路的尽头是生门。

知悉真相的时候，尹姗姗是崩溃的。她不明白尹曼曼怎么会选择用自杀来换取张弛的良心，她如果知道张弛会用栽赃尹姗姗的手段来诈骗保险金。尹曼曼会做这样的决定吗？

尹曼曼因为张弛的挑唆，与尹姗姗闹僵。自己病重，却又无处倾诉。也许在那个时候，张弛随随便便的一个谎言便可以给她希望。也许自己以为的那根救命绳稻草，实际只是压跨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尹姗姗无法理解，当时选择自杀，一步一步的抱着石头、流着鲜血走向死亡的尹曼曼是怀着怎样的事情。那时的她该是那么的绝望啊。

尹姗姗疼姐姐、也怨姐姐，但终归尹曼曼也是被人蒙了心。如今她已不在，照顾张威继续保留这段亲情，是尹姗姗自己的选择。

看着远处的张威，尹姗姗觉得那才是生的力量。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