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辆红色的面包，穿行在上水镇周围，有时也会开到县城。自从干上出租，张仁宝就忙得没日没夜了，有时半夜也会有人来敲门，辛苦了些，但是日子殷实多了。每次回家，秀清都变着法子做些仁宝爱吃的菜。仁宝自知亏欠了秀清，每天挣的钱，除了找零的，其余全部上交了。

这天，仁宝接到一个电话，要他去趟县城送个人。是一个老者，估摸有六十了。路上他告诉仁宝，儿子和女儿都

在县城，这次自己感觉不太舒服，所以要去查查。

半小时的车程，县城到了。等在那儿的是一个中年妇女，仁宝愣住了，怎么看都像丽莲。

“莲儿——”仁宝叫了一声。低头拿兜的女人看了仁宝一眼，似乎被电击了，她惊愕地喊了一声：“仁——”，便低下头不再说话了，转身领着老者进了家。那老者竟是李金华，张仁宝没料到。

张仁宝怔在那儿，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十六年了，她还会见到丽莲，更没想到丽莲与她形同陌路。

他站在那儿，看了一眼门牌，里巷十六号，他记在心里了。

张仁宝又开始恍惚了，他一下子没了精神，吴秀清不知怎么回事，她以为仁宝累了，宰了一只老母鸡，可张仁宝只看了一眼，他一口都吃不下去。

不能这样下去，张仁宝心里明白，他要去看看丽莲，这样的主意打定，他稍稍有点劲头了。

这天仁宝又跑县城了。办事的人要仁宝等到四点再回，这会儿才两点，仁宝想起了丽莲，他买了一箱奶，站在在门口，用手捂住胸口，踌躇了一下，硬着头皮按响了门铃。

丽莲正在洗衣服，听到门铃响，以为是弟弟丽生，就急急开门。没想到是仁宝。

她的脸色变了，又惊诧，又欢喜，一时不知怎么说。

“你不请我屋里坐么?”仁宝眼巴巴看着她。

丽莲没做声，回转身，仁宝跟着进了屋。

“你怎么会来?”丽莲神情缓和了下来，心却怦怦跳不停。

“我来办事，顺便看看你。”仁宝望着丽莲，她的莲儿有些憔悴，有些苍老，不知她经历了什么。

“哦，我挺好的。”丽莲低低的声音里，仁宝听到了幽怨。

“我……”

“过去的事不要提了。”

丽莲打断了话题。

表面看似平静的丽莲，心像过油锅，她很想扑在仁宝的怀里，告诉他自己如何的思念他，她很想告诉仁宝自己一路走来的痴情和委屈，可是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就这样沉默着，空气似乎凝固了。

仁宝痴痴的看着丽莲，想起了那个下午，还有那个相思结，心忽然很痛很痛。

他决定出去透透气，他不能抱丽莲，他又渴望亲近她，太压抑了。

丽莲送到大门口，看他上了车。却一直望着车去的方向，眼里满是泪

转回屋，丽莲的泪就抑制不住了。

可怜的女人！

2

那日仁宝告诉她求亲不成，她婉转问了母亲，母亲呵斥了一顿：“在学校不好好读书，谈什么朋友，若被别人知道羞死了，你爸还怎么做支书啊！这件事坚决不行。你大海叔的外甥在县城上班，小伙儿不错，改天回来见见。”

“我不！”丽莲一跺脚，住在学校不回家了。

约摸过了一个星期，弟弟丽生来找她，“妈妈病了，你回家看看吧。”

“我不回！”丽莲还在赌气。

“你心忒狠了吧！”丽生挖苦她，“你不觉得自私吗?再说叫别人怎么看啊！”

丽生的话让她软了下来。她决定回家看看。

丽莲回了家，妈正在输液，脸色蜡黄。那天丽莲不回家，她越想越有气，仁宝的事憋在心里，她不敢向别人说，怕被别人指脊梁骨，那时候，谁家女儿自己谈恋爱，是被左邻右舍嚼舌根的。这个没文化的女人想不开，窝在心里，竟憋出了毛病，心脏不好，血压超高。

看到妈妈，丽莲心软了。她不再住校，也不许妈妈提婚事。

这样僵持了十多天，病好了，大海叔又来串门了。丽莲妈决定和丽莲摊牌。

3

丽莲说什么都不肯，她哭得像泪人。李金华沉默着，不知怎么办。

丽莲妈急了，她拿出一瓶敌敌畏，各家种着棉花地，这种药就像大街上的蚂蚁，多的是。

“你若不断了那个张什么的念想，我就喝药！”丽莲妈拧开了盖子。

“你这是做什么！”李金华也急了，欲夺药瓶。

“我丢不起那个人！”丽莲妈绝望地望着丽莲。

满脸泪水的丽莲哭嚎着：“妈，我依你……”

这个晚上，丽莲翻来覆去地想，怎么告诉仁宝呢！她答应不过是想缓一缓，她怕母亲真的寻了短见，可她又不愿嫁一个陌生人，她心里只有她的仁宝，想来想去，她决定和仁宝私奔，可是她不认识仁宝的家，所以她决计拖住母亲，假意答应，瞅时机再走。于是，她写了那封信，第二天寄出去了。

母亲逼得紧，仁宝又没消息，丽莲把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来到学校请了个假，就去往仁宝的村子，除了那个相思结，她什么都没带。她横下心要仁宝带她远走高飞。一路上，丽莲不知有多欢喜，车子蹬得特别有劲。

哪里才是仁宝的家啊！她进村子看到一个粗壮的女人的背影，红着脸喊了一声：“大嫂，张仁宝家在哪儿啊？”

那女人回头瞅了瞅她，：“叫谁大嫂啊！不知道！”

丽莲定睛再看，依然看不出这是个老姑娘来，黝黑的皮肤，小眼睛瞪着她。她只好往前走，迎面来了一个大叔模样的人，丽莲再次询问，那人告诉他东头办喜事的那家。丽莲没在意，以为是仁宝的哥哥娶亲。等她进去，才发现新郎是张仁宝。

她含着泪跑出张家，她不知怎么蹬得自行车，她只想尽快逃离。

村子后面是个大水库，水清盈盈的，丽莲扔掉车子，坐在了水库边。她脑海里满是大红的窗花，耀眼夺目，耳边尽是喜庆的鼓乐，声声刺耳，想到今生都要失去张仁宝了，她不由得嚎啕大哭。

哭得没劲了，丽莲从兜里掏出那个相思结，泪又流下来。那一刻，这个小女子该是流尽了一世的泪吧。快晌午了，她依然能听到那喜庆的喇叭声，这让她悲从心起，她再没有勇气面对以后的生活了，想到母亲还要逼婚，她不寒而栗，索性心一横，一纵而起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