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卢璐
来源 | 卢璐说 (公众号:lulu_blog)
虽然新型冠状肺炎,是从去年十二月就零零星星传出来了,可变成全国危机事件,还是从1月20日,钟南山院士奔赴武汉那天开始的。
1月20日,是个周一,我如常坐在电脑前工作,可我的两个手机都在不停地闪,更有很多沉寂很久的群,也不停地有人出来冒泡,全是关于疫情的消息。在开始写这篇文章之前,我专门去看了一下日历,1月20居然就是这周一。
天哪,这一周过得可真慢啊,疫情赶上春节,太多的信息,跌宕起伏地充斥了所有的缝隙,让每个人都无法不焦虑。
焦虑是一种面对未来和命运,过度担心却无法把控的烦躁情绪,生活在和平时代,没有经历过战争,没有见过世面的我们这代人,怎么才能说服自己,面对疫情,不要焦虑?
我们有35810个湖北的读者,其中有23827在武汉,这也仅仅只是一部分而已。因为有些常年在外的人,并没有被微信打上武汉的标签,但并不能说,他们已经和武汉断绝了关系。
我有个朋友Y,她家在巴黎,虽然不在这23827个武汉读者里,却是地地道道的武汉人。
我认识她,是因为她先生和我家卢先生是同事,我们在武汉前楼后楼地住过。
Y从国外大学毕业开始,一直在做关于高科技的工业项目,从实习生做到总监,在男性浓度占绝对值的业内,小有名气。
她也有两个女儿,分别比我们家大一岁;比我更早一年回法国,从此变成了“双城飞人”。
在法国,她既持家有方,洗衣做饭,接送孩子当司机,又穿戴套装、腕表、高跟鞋,变身精英,往返于中法之间。
这次,Y是1月12日从巴黎飞到北京,先在几个城市出差,赶着年前上班,拜访客户,还赶着投标一个项目,她原计划是1月22日到武汉,陪着父母过年,1月28号法航武汉回巴黎。
在她回去之前,疫情就已经陆陆续续地开始有报道了,她先生平常都不过问她的工作,这次一反常态地说:“你别回去了吧?”
她摇头,有两个孩子的中年女人,她不能不去出差挣那些钱,也不能不去经营她这些年努力出来的局面,这都是她的奋斗和心血。
疫情在她到了北京开始出差之后,一点点开始发酵,并且爆发了起来。从漫不经心到全民皆兵,所有的人都谈肺炎色变。而她的父母一直不停地给她在微信上说:“你不要回来了,工作结束就改签回巴黎,我们都好,会照顾自己。”
血浓于水,她怎么能不吭不响地退回巴黎?
Y还是按照原计划,坐1月22号回到了武汉,然后23日凌晨两点,官方宣布:从23日10时开始,武汉封城,所有飞机都取消了,也包括她的那一班。
我问她:“如果你知道,武汉会严重到封城,你是不是还会选择回来?”
这个走过世界的中年女人,在电话里忍不住就哭了:“我父母都七十多岁了,我是独生子女,我怎么能不回来?”
封城的那天,她家三个人,只有两只口罩。她的一位闺蜜,大半夜晚上来给她送口罩。因为那时候她们都很害怕,既然封城,下一步不知道会不会宵禁,连门也不让出。
她们两个人各自全副武装,带着帽子眼镜口罩手套,离着五米远喊话,闺蜜把装口罩的袋子放在地上,她走过去拿,然后两个人拼命冲着对方摇手,意思是:“赶快回家。”
她父亲大学同学的夫人,也是她从小就很熟悉的一个阿姨,就被感染了。那是在钟南山教授到武汉之前,疫情已经出现,但还没有被足够重视,马上过年了,阿姨就去市场上买了点儿菜。
起初,这个阿姨去了几家医院,都没有空位,但随着全国各地医务人员的到达援助,阿姨已经住进了医院,情况稳定,这也让所有认识她的人,都略感心宽。
现在各国领馆都陆续开始统计人数,配合政府撤侨。Y的先生联系了法国领事馆,作为直系亲属,她可以跟随法领馆撤侨,可还是那句话,父母怎么办?
这次新型冠状肺炎,危及最大的就是老年人,高血压,冠心病,忽高忽低的血糖,一活几十年,哪个老人能没点儿常年积累下来的毛病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万,只有万一,万一就是遗恨万年。
她每天都和她的女儿们视频,一直被问:“妈妈,我们还能见到你吗?妈妈,你还能回来么?”妈妈不在身边,对孩子来说,是一次格外的疼痛,但能异常迅速地成长,刚上初中的大女儿,监督妹妹洗澡,换衣服,帮着爸爸做饭。
我能想到他们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专门请Y的先生和女儿们来家里吃饭。Olivier,我认识他十年了,一直都是一个非常绅士的男人,无论衣着还是谈吐,可这次一见,恍若老了十岁,胡子没刮,头发有点乱,人蔫蔫的。无论讲什么,都会把话题归结到疫情的深浅。
虽然从小听到大的老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真到飞的时候,我们才明白所谓夫妻根本都是皮皮肉肉地长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真要各自去飞,必然要先挥刀断骨,骨头都断了,必然连走都难。
Y说:“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我们,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人力无法抗拒的大灾大难,骨肉分离,原来痛苦的极限是内心平静的一片空白。”
武汉封城的第五天,惶恐正在褪去,城内秩序井然。
我专门放大了图片,看得到水果的价格,真的是十二分的正常。
昨天,湖北省开新闻发布会,武汉市长说,有500多万人离开了武汉。
顷刻有很多人在找数据,写文章分析,那500万人究竟去了那里,然而还有900多万人,没有离开,留在了武汉。留下来,并不是真的别无选择,而是心有牵绊。
虽然并没有太大的联系,然而我却不由地想到了张爱玲的《倾城》,作为天地之间,渺渺的个体,面对呼啦啦整个世界无法抗拒的改变,连生死都是在所不惜。
可是,生而为人,我们却总有一些让我们坚持不放的信念,高于一切的意义。
所谓生离死别,生离其实比死别更痛,因为生离是明明就在那里,看得到,听得到,可就是不能遂心如意,这是一种血淋淋的,冒着热气的痛,弥漫在空气里,满是腥气。
然而相对于死别,我宁愿生离,因为生离有的却是希望,只要人还在,只要人平安,我们总是能等到久别重逢的那一天。
只有经过生离的人,幸福是加了倍的,只有走过痛苦和惊悚,我们才会懂得爱和牵挂的意义。
就像是17年前,改变了中国的非典,这注定是一场改写历史的病疫,我们一定会战胜病毒,但让我们撑下去的,却是信心和家人的深爱,相互牵挂,永不放弃。
卢璐:有两个女儿的留法服装硕士、作家,新书《和谁走过万水千山》,正在热卖。行走在东西方文化差异裂痕中间的,优雅女性自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