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河故事<五>

       夏季多雷雨,每到这种天气我都莫名的不安和恐惧,只有躲在自家屋子里才能稍稍心安。

      那时候在一册少儿版古诗集里读到一首苏轼的诗,觉得真是相见恨晚。“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这种感觉,读来是心惊肉跳。我小时候时常到亲戚家小住,逃离母亲的严苛管教,一切自由而随心,常常乐不思蜀。但是每当看到深灰色云团要压下来的时候,我都特别想回家,坐立不安。

      家里老宅子还在的时候种有一株夹竹桃,长得很高,叶子狭长碧绿。每逢下雨天我都爱看雨水拍打夹竹桃的叶子。雨水在房檐汇集,滴落在夹竹桃狭长的叶子上,上下两片叶子有节奏的拍打着,还伴随着啪嗒啪嗒的声响,随着雨势的变化时急时缓。我跟爸爸说它们像是在鼓掌。这小小的发现竟让我觉得惊奇而有趣。夹竹桃的邻居是一架年老的木梯,矮小的平房没有楼梯,爸爸和爷爷都是踩着它上上下下。雨水过后,木梯上会长出狗尿苔,跟蘑菇长得有些像,它们应该是表亲吧。狗尿苔有毒,还有一个颇为诡异的名字叫鬼伞。我常常踮着脚站在梯子旁边很认真的数到底长出了多少棵狗尿苔。

      我胆子小,从来不敢爬梯子到房顶。在我很小的时候,爸爸都是用一根又粗又长的绳子绑上一个大筐,他从房顶把筐放下来,我坐进筐里后再拉上去。我起初很怕爸爸拉不动我,怕我会从半空中摔下来,更怕爸爸也掉下来。但是爸爸坚持要拉我上去,他说没事儿,别怕。我将信将疑,双手紧紧抓住竹筐,一动也不敢动。我盯着爸爸看,他黝黑的肩膊被夕阳映成古铜色,手臂上有突起的青筋。后来我总是很放心。每次我遇到事情有些害怕的时候爸爸就会说,没事儿,别怕。结果就真的没事。不管是偷偷买了气球怕被妈妈发现,还是贪玩儿忘了作业,亦或是快要下雨了我还没回到家。后来我已经长大,不会再为了这些事情而害怕,也再没有人跟我说过,没事儿,别怕。现在的我早已不会因为雷雨将至而思家心切。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行人神色匆匆,满身狼狈,看着大雨瓢泼而下,唯一的想法是庆幸自己恰好躲过一场大雨,庆幸自己还有一个容身之地,不至于在雨中慌乱无助。

      在我更小的时候家里还有一棵枣树,我模糊记得那时候家里还有两间屋子是瓦房。我喜欢搬张椅子在树下,背靠着粗糙的树干,一抬头就是繁密的树叶和细碎的日光。我总是喜欢倚着什么东西,端端正正地坐着,太累。夏季来临,枣树总会招来很多蚂蚁。蚂蚁不怕人,稍不留意就会被它侵袭。我讨厌蚂蚁,讨厌它们的肆无忌惮,也因此而讨厌这棵树。却仍旧习惯斜靠在树干上,蚂蚁经常悄无声息地就爬到脚踝或是手臂,有时会直接从树上顺着衣领爬进脖子里,我常常毫无知觉。多数时候是奶奶照看我,她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我,枣树底下偷袭我的小蚂蚁也因此有很多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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