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奈何天,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情深。生者可以死,死者亦可生。”
京城的梨园里,戏子们咿咿呀呀地练着嗓子。花辞在后台用远山黛细细地描了描眉,用粉扑轻轻地拍打着脸。随后便是眼妆,腮红。上妆,本就是一件及其繁琐的事,花辞却并不着急,依旧慢慢地,细致地上着妆。
花辞上完妆,已是落幕时分。花辞最后又照了照镜子,镜子中的少女,正当二八,是一个少女最美好的年纪,这个年龄的少女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可花辞的眼神中却透出丝丝冷意,以及一种沧桑。
这晚,梨园的看客比往常多了一倍。花辞撩开幕布的一角,看了一眼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微微一笑。
笙箫响起,花辞翩然上台。“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唱腔婉转,宛若出谷之莺,唱念做打间透出一丝少女独有的媚态。一折终了,台下的看客早已看痴了,听痴了。
“不愧是京城名角花老板,这身段,这唱腔果然与众不同。花老板,不知可否赏脸配本少爷喝杯酒。本少爷保证不会亏待了花老板。”
这话说的轻佻。花辞冷冷地望了一眼说话的那人。这人花辞是知道的。府尹的独生子,朱常荣。平日里四书五经一概不学,斗鸡溜马,喝酒打架的事却没少干。平日里更是经常流连于烟花柳巷。仗着自己有个做官的爹,强抢民女这等丧尽天良的事也没少干。
这种败类,花辞见一眼便觉得恶心。“花辞身体不适,就不打扰朱公子的雅兴了。若是公子想找人喝酒了,便请移步去万花楼,那有的是姑娘愿意陪公子喝酒。”
朱常荣哪里听不出花辞语句中的轻蔑之意,冷哼一声“不就是个戏子吗,哪用的着装清高。我朱常荣想要得到的女人还没有失手过。来人,把这个不识抬举的女人给本少爷绑了回去。”
两个小厮听罢便走上戏台,欲要将花辞强行带走。
“哎,可惜了,花老板可是京城名角,如今,只怕是再也唱不了戏了。”
“花老板怎么就被这朱公子看上了,可惜了,可惜了。”
台下的看客无不对花辞发出感慨之声,却没有一人上前阻止。大约谁都不愿意为了一个戏子得罪当地府尹。
花辞冷笑一声,抬手从发髻上取下一只木兰簪。
两个小厮越走越近,花辞看到朱常荣那令人作呕的笑容,握紧了手里的簪子。
“慢着,朱公子这是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强抢民女吗?此等好戏,齐某一会儿回去便回了将军,不知将军听闻之后会做何感想?”
人群中走出一个少年,束着发髻,白色的便服外罩着一层黑色的薄纱。
“你是何人,敢管本少爷的事!”
少年不屑地笑笑,“在下将军府幕僚,齐桓。”
“你就是将军那个的幕后军师齐桓?”
“正是在下。”
朱常荣听闻,脸色变了变,将军府的人,他不敢惹。这个世道,谁拥有兵权,谁就可以横着走。
“齐公子,你可别生气,我就是跟花老板开了个玩笑,别当真啊。”说罢,便带着随从灰溜溜地从众人面前消失了。
齐桓走上台,拉起花辞的手,从她手里拿出那只木兰簪子,重新帮她拢好发髻。
“簪子这样用才是正道。”
花辞向齐桓行了一礼。淡淡地说“今日,多谢公子解围。”言罢,便走下了戏台。
“当真是狠心啊”齐桓无奈地笑笑。
花辞在后台卸了妆,出门时没想到还会再见到齐桓。
“公子莫不是走错了地方,这后台可不是公子该来的地方。”
齐桓看着灯光下未施粉黛的花辞,只觉得眼前的少女肤若凝脂,眉眼如画。愣了一下,便笑到“没错,在下是在等姑娘。”
“等我,等我做甚?”
“世人都说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今日,在下为姑娘解决了那么大一个麻烦,姑娘,打算如何谢我。”
“不知公子想让花辞如何谢你?只怕公子想要的谢礼,花辞拿不出手。”
“莫急,在下想要的谢礼,姑娘一定拿的出手。在下想要姑娘陪我吃完混沌 ,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花辞不明所以,但看着齐桓痞痞的样子自知拒绝不了。“一碗混沌,花辞还是请的起的。”
梨园附近,不缺混沌摊。大底是看完戏的看客都会觉得腹中饥饿。
混沌摊前,花辞和齐桓静静地吃着混沌,热气袅袅地上升着,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
“绩玉”
“什么?”花辞不明白为何一直安静地吃着混沌的齐桓突然说出这两个字。
“这是我的字。以后,我便唤你阿辞,你就叫我绩玉。”
“随便你。”花辞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从那天后,梨园便多了一个声影。在花辞上台唱戏时,总有一个声音叫好叫的最大声 。落幕时,总有一个人鼓掌鼓的比别人大声。每天晚上,梨园附近的混沌摊也总是会出现两个身影。
花辞觉得,自己已经慢慢习惯了生活中有齐桓。
这个世道,还是不太平。周边的小国都蠢蠢欲动,人们你渴望的战争还是来了。
这天,齐桓来梨园找花辞。“阿辞,为我唱出戏吧。上战场前,我想看你唱戏。”
花辞的心沉了,痛了。连给上妆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看 云敛晴空,冰轮乍涌,好一派清秋光景。适听得众兵清闲谈议论,口声声露出离散之情。”
唱腔里,明显带有着哭腔。
那晚,花辞陪齐桓喝了酒。半醉的齐桓拉着花辞的手,痴痴地笑到“阿辞,你啊,还是未施粉黛的样子最好看。阿辞,我就要上战场了,还有些话,我得活着回来再跟你说。你要等我!”
齐桓喝醉说的胡话,花辞听着听着却听哭了。“绩玉,我等你回来。我要等你回来,等你给我讲你还未说出的话。”
花辞抬手摸了摸齐桓的头,烛影里,花辞给醉倒在桌前的齐桓披上了一件青衣。
谁都没想到,此去经年,再见时,早已物是人非。
这场仗,终究是败了。齐桓也再也没有回来。花辞烧掉了她的喜服,退出来梨园。京城,再无名角花老板。
在京城的郊外,有一块碑,上面只有绩玉二字。
花辞不再唱戏,靠给别人浆洗衣服为生。原本的纤纤玉手经过年岁的摧残,也变得粗糙肿大。
这天,花辞去一户员外家浆洗衣服,却意外地看到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绩玉,你回来了,是吗?”花辞紧紧地抱住眼前的人,好像一眨眼他就会不见了。
“姑娘,你认错人了。我是赵员外的女婿,我叫蹇仪,不叫绩玉。”
花辞听闻,颤抖地松开双手,心痛的不能呼吸。“怎么会,你怎么会不是绩玉呢。。。。。。”
“相公,发生何事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妇从前院走来,自然地挽着蹇仪的手。蹇仪望着少妇,温柔地笑笑。
花辞木然地走出员外的府邸,不知道该往哪去。她没有哭,忘了哭。摸摸胸口,心不痛了,因为心早就死了。
一个月后,京城郊外的那座墓里,葬进了一个少女。
那天,蹇仪恰巧经过,看到墓碑上绩玉二字,心下一惊。“怎么会如此熟悉。就连那天认错人的那个少女,也是如此熟悉。”蹇仪拍着自己的头,想让自己想起来,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只知道,在一场战争中,自己受了伤,被赵员外救起。赵员外告诉他,他叫蹇仪,自己的女儿是他的未婚妻 。除此之外,便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除了每晚午夜梦回时,一个迷糊的少女的身影。
君还记
宿醉朦胧故人归来轻叹声爱你
君还记
酒影里谁人覆你衣
君还记
铁马将军哽咽如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