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爸爸去哪都只带弟弟,理由是“弟弟是男生”。至于为什么是男生就可以带,他却并不解释。
妈妈说是男生所以方便些,我却觉得是男生所以优待些。妈妈便安慰我,以后你长大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需要谁带。这么一想我就很开心,好像有无限的自由和可能性在“以后”那个地方等着我。
那之后即便爸爸仍然只带弟弟我也不气了。每次就盼着弟弟回来给我讲看到听到的各种新奇事物。
有次他们去一个乡下,自己开车去的。弟弟说路很远,他从放学的那刻开始讲起——那时从学校到家要走个把小时——直走完一半的路,他们“才快到那个村”。
前面好多铺垫,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说车子坏了啊,他要下车小解啊,在道上看到兔子了他们下车去抓但是兔子跑得太快抓不着啊等等,因为太想听后面,就想知道那个村长什么样子——那时只见过我们自己那个村子,仿佛我们是这个世上唯一的存在,对外面的世界总是无比好奇——便一直忍着。
终于说到关键了,我激动不已。
那么你们快到那个村子了,然后呢?
然后天黑了,我进屋就睡了,脸都没洗。
我急了,然后呢?
弟弟说,太困了,我一下就睡着了。第二天天还没亮又起床往回走了。
但是即便是这样的叙事风格,我还是喜欢听弟弟讲故事。毕竟他是唯一给我讲那些“神奇见闻”的人。他去过很多地方,绝大多数我都没听过。
有次又跟着爸爸去一个村参观学习,回来跟我说那个村的人读书很厉害,全部“烤”成了“庄稼生”。
我很不理解,庄稼是菜,读书再厉害怎么可能“烤”成菜。意思你是不是弄错了。
弟弟很不耐烦,你还要不要听了,就是“烤”成“庄稼生”了呀。
南方没有“庄稼”这个说法,要么是谷米,要么是菜,跟他解释不清。因为还想听后面的故事我就忍气吞声不跟他计较了。但是那个“烤”成“庄稼”的谜题却实实困扰了我好多年,直到上初中知道有“中专”才终于明白他说的“庄稼生”是怎么回事。
六七岁的时候弟弟去了桂林,还第一次逛了动物园。有天中午吃完饭我们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听他讲那段神奇的体验。
弟弟坐在人群正中,一脸的神气,所有在场的只有他一个人见过那些动物,那些在我们最多只听过、多半连图片也没见过的动物——那时图书很稀缺,即便有也全都是字,图画类的非常少。整个学校还没有谁家有电视。
我说老虎你看到了吗?弟弟说:看到了。有人问:猴子?弟弟很不屑:当然。我们也再想不出别的动物了,就随他说。
弟弟一个个描述出来,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吓人还是可爱。
讲到大象时,他翘起二郎腿,抬头看一眼天花板说,大象好大啊,比这个屋子还要大。然后用手比划一下说光一条腿就有这么粗。
我们啧啧称道不已。我说那长什么样你画出来吧。
弟弟说不能画不能画,没有这么大的纸呀。
我们一想,那倒是哦。都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