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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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从前时光总是很慢很慢,慢到绣兰都以为时间停滞不前了,她可以一直绕着祖母的膝盖一直跑,一直跑。

绣兰出生在江南水乡,著名的苏绣发源地镇湖镇,而她的祖母则是镇上数一数二的绣娘,听说祖母年轻时蛾眉皓齿迷倒了一片男子,可她的祖父绣兰却从来没见过,不仅如此,连绣兰的父母也是,从未谋面。

在绣兰年纪还小时,每次总会追着祖母问这问那,最常问的就是祖父和父母在哪里,这时祖母总会轻轻叹声气,“他们出远门啦,马上就回来了。”就连那时年纪尚小的绣兰都能察觉到祖母语气中满满的寂寥。天边悄悄飘来一片棉花云,绣兰见着了,就赶忙装模作样的在底稿上画画弄弄,装作高深的说自己要绣出来。祖母慈爱的笑笑也不打算指导她,只是任绣兰胡闹,祖母一时的不快也就这么过去了。

渐渐的绣兰也不问了,她开始慢慢长大,一晃眼已然是碧玉年华,正是水灵的时候。祖母看着自家孙女出落得越发漂亮,门外也常有些平头小青年有意无意从她家门外经过时,探探头贼眉鼠眼。不过绣兰倒像是没发觉的样子,依旧与那些她口中的小姐妹们嬉笑戏耍着。

这平静的日子一天一天过下去,直到这常年没有外来客的镇湖镇突然来了个琴师。琴师是个古怪的人,不喜与人说话,但生得一幅好皮相,所以整个镇湖镇的人都争相去看他。就连一向对这些事不甚关心的绣兰都没忍住扶着祖母去围观这所谓的“琴师”。

而琴师与绣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结缘

绣兰从那次初见就对那琴师一见钟情,但是却羞于启齿,连祖母也没告诉,每日偷偷的自己跑到琴师常去弹琴的亭子悄悄望两眼。但是有一日绣兰去了那亭子却失望而归,琴师那日似乎没去,绣兰正愁眉苦脸着回到家,却发现琴师正在自己家与祖母交谈着什么。绣兰不敢出声,只得躲在门槛边偷偷听墙角,但还是听得不分明,只听得“万望  原谅”之类,难不成祖母与琴师竟是旧相识?可是琴师年纪也不大,怎么会与祖母有渊源呢?

绣兰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不小心露了裙角,琴师与祖母早就发觉了,也没有多说就此离开了。绣兰一见情况不对就开始着急忙慌从门槛边藏到别处,却不知道自己早已被发现,正心里慌慌的探出半个头看看情况时,少女不安的小眼神不小心撞上了琴师了然的目光,绣兰脸上一红,便悄悄提着裙子溜走了。

绣兰自从这事之后便也不好意思再去看那琴师,可是琴师却不习惯了,每日偷看他的那个小绣娘怎么不来了?于是琴师也对绣兰有了些在意,想起上次去寻那位老人家时小绣娘有趣的反应可爱不已,琴师的心里也痒痒的,收起爱琴便想去会一会那小绣娘。琴师找到绣兰时,绣兰正在绣坊专心致志的赶工,前几日绣兰根本没那心思刺绣,耽误了隔壁镇王老板定的一幅梁山伯与祝英台,这不今天才开始急急忙忙的赶工。

绣兰此时并没有发觉琴师早已走到她身旁,仍旧在一针一线细细的绣着,专心致志的样子落在琴师的眼里惊为天人,琴师心里不禁想,这小绣娘刺绣时可是真真的好看。琴师见绣兰并没有发觉他的到来,微微一笑便在绣兰旁边席地而坐开始弹起了凤求凰,琴师心想,不知这小绣娘作何反应呢?

绣兰听着熟悉的琴声在耳边响起,心里一惊,抬首便望见那琴师正在旁边抚琴,脸上飘红手下更是慌乱,一时没注意,刺伤了手指,殷红的血便弄污了绣布,“哎呀!”绣兰便顾不上琴师还有自己的手指,手忙脚乱的开始擦拭绣布,“这可怎么办好,王老板催得可急了!”绣兰慌了神,眸子里都带上了泪花。琴师见状也慌乱起来,也顾不得爱琴,忙上前握住她受伤的手指细细查看,绣兰慌了,呆呆的愣在原地,琴师看绣兰这样子,不禁笑了出来“手指受伤了都顾不上,还担心绣布呢?”绣兰见意中人真真的站在自己面前,还对自己的伤势如此关心,更是害羞不已,连抽回自己手的力气都没有。绣兰娇羞的样子让琴师爱不释手,不自知的伸出手轻抚绣兰羞红的脸颊,“如此害羞,还日日偷看我。”绣兰听了这调侃更是无地自容,抽出了手便落荒而逃。

琴师看绣兰慌不择路的样子也不阻拦,看着绣兰急慌慌离去的背影,不由自主的笑了,这小绣娘真可爱。在那一瞬间,连琴师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对绣兰早已倾心。

绣兰着急忙慌的一口气跑回家,小心脏跳得那叫一个欢实,她捂着自己乱蹦哒的心口,刚才那琴师竟然在她旁边抚琴还碰了自己的脸颊,怎么一开始没注意呢?绣兰懊悔的捶捶自己不中用的脑袋,摸着自己被琴师轻抚过的脸颊痴痴的笑。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不好,王老板的绣布落下了。”绣兰慌乱的又跑了回去。只看见那琴师正对着她的绣布仔细端详,细细的帮她擦拭血渍,绣兰心里顿时慢慢的笑意溢了出来,琴师听见身后的异响,一回头便看见了绣兰一脸傻笑,也不禁笑了出来,“快过来,绣兰,我已帮你把血渍去掉了。”绣兰呆呆的只听得琴师的话,提着裙子就跑了过去,两颊还是红红的,眼睛里面亮晶晶的光,惊喜的样子让琴师很是受用。

绣兰与琴师就此结缘,互诉了心意。

绣兰自从与那琴师在一起后,便开始真正像个小女儿家家般,每日都笑得跟个花痴,不说那些个爱慕她的小青年,连带着祖母也奇怪起来,这孩子最近碰上了什么大喜事?

但是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祖母有天去绣坊找绣兰时终是碰见了这对小鸳鸯的恩爱样,想起自己那些年的糊涂事,再看看眼前的绣兰,不禁大发雷霆,不管绣兰与琴师的反抗,将绣兰久久的禁足在家。绣兰被困在家每日以泪洗面,祖母也不与她说话,只是总能在在夜深人静时看到祖母倚在床边无声的流泪。绣兰更是想不明白了,祖母怎么会如此强烈的反对她与琴师,甚至连琴师来看她一眼都不成?绣兰与祖母都日渐消瘦起来,绣兰只能在家没日没夜的刺绣,希望能有点事情做做,不去想琴师免得再生烦扰,可相思久久的盘旋在心中不得排解。

后来祖母大病突发,病情迅猛,几日下来已是消瘦得不成样子了,绣兰虽然仍对琴师念念不忘也只能先放放自己的小女儿心思,专心的照料祖母。可是祖母年事已高,已是回天乏力,绣兰也只能每日以泪洗面,祖母看了也是无奈,她也不能再陪着绣兰了,终于松口,放了绣兰出去找琴师。祖母看着绣兰跑去找琴师的背影,不禁想到琴师的到来何尝其实也为她自己解开了人生的一大遗憾呢?绣兰就随她去吧,不要像我一样后悔就好。祖母不禁回想起她从前的荒唐事,虽从不曾埋怨过谁,可是终身未嫁,终是放不下也忘不掉。

末声

绣兰与那琴师终是做出了违背礼数的事,偷食了禁果。祖母也不久后撒手人寰,不过祖母临走前终是道出了她不愿绣兰与琴师相爱的缘由,细细的说了琴师的祖父与她的爱恨情仇。上一辈的事情或许也不该是阻拦他们的东西,祖母最后回想着从前的一切黯然离去。

祖母病逝,琴师因着家里面的意思反抗不得,早已打算离开,绣兰也从不曾想到要去挽留。绣兰自己本就是孤身一人,祖母的收留才让她有了一个家,现在祖母已逝,与琴师的关系也是剪不断理还乱,还有甚么资格挽留别人呢?

但天意弄人,在琴师离开后绣兰才恍然发觉自己早已珠胎暗结,可那琴师早已经不知去向。日子久了,这事也掩盖不住,流言四起,绣兰不堪重负。既然祖母早已离她而去,她现在孤身一人也没什么好牵挂的,这腹中的孩子于她而言不过是个没缘分的人,那还有什么可活劲?于是绣兰便下定决心寻了一日夜半,毅然投井自尽。

自此,等到那琴师后悔再去寻绣兰时,已是物是人非。琴师也不是之前孑然一身的琴师,而是早早的另娶她人,与他的祖父并无两样。

当然,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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