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记忆里,端午节是跟外婆有关的。
端午还没到,外婆就开始忙碌起来了。腌咸蛋,做松花皮蛋,从过年以来囤下的鸡蛋鸭蛋,全部被外婆做成了咸蛋皮蛋。
端午前一天,外婆把糯米和绿豆泡好后,找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布,开始做“端午老爷”。
所谓“端午老爷”,就是用红布包住的大蒜籽做成的人形。我和妹妹一边一个,抢着帮外婆剥大蒜、穿针,看外婆的一双巧手,用红布将六个大小不一的蒜籽分别包住,再缝成一个小小的四肢俱全的人形。我问外婆,为什么要做“端午老爷”?外婆说,明天清早,丢得远远的。至于为什么要把辛辛苦苦做成的“端午老爷”丢掉,外婆没有解释,也许解释了,而我已经忘记了。
端午终于到了。早晨起来,外婆不仅已经把“端午老爷”丢得远远的了,而且已经采回来了大把的艾草,插在了门上和窗户上。厨房里,和着绿豆的糯米饭已经煮上,外婆把不知用什么中药串起来的手串带在我的手上。
端午,吃是重头戏。即使是在在我小时候那个买肉和豆腐还要凭票的年代,端午节的时候,大人们也是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做几个平时难得吃到的菜出来的。
肉和豆腐是妈妈一大早就排队买回来了的。妈妈一直很注意和卖肉卖豆腐的师傅搞好关系,买回来的肉多半肥多瘦少(那个年代,肥肉特别抢手,瘦肉是用来搭配肥肉的),运气好的时候,大师傅还会免费送她一根大骨头。
当年,外婆和我们都住在一个小矿山里,附近便是水府庙水库。计划经济年代,虽然没有渔民卖鱼,但只要自己勤快,从水库里弄一些鱼虾回来改善生活,也还是不被制止的。所以,端午节的餐桌上,也总是少不了鱼虾,运气好的时候,可能还有一两条用紫苏煮的小鳜鱼。
从记事的时候开始,家里就住在平房里,屋前屋后,几乎家家都有小菜园,并且养了鸡。端午时节,正是各种蔬菜长势最好的时候。午餐前,外婆会安排我和妹妹剥大蒜籽,或者去菜园里摘辣椒、豆角、空心菜,扯红苋菜。我总是做着做着事情,就被菜园篱笆上的月季、金银花给吸引住了。
对于儿时的我来说,端午节的午餐堪称盛宴:荤菜有红烧肉、小鱼小虾、紫苏煮鱼、青椒皮蛋、咸蛋,素菜有大蒜煮红苋菜、空心菜、四季豆。一粒粒白白胖胖的大蒜籽,被红苋菜染成通红,特别好看。主食是绿豆糯米饭。更为难得的是,外婆还准备了雄黄酒,我和妹妹不能喝酒,外婆就用筷子蘸着雄黄酒在我们的额头上写一个“王”字。
吃完午饭,端午的节目并没有结束。下午3、4点左右,外婆带着我的妹妹去附近的山里采回来几大捆金银花藤之类的草药,回来后跟艾草一起烧一大盆洗澡水,给我们洗澡。外婆说,端午节用艾叶水洗澡,整个夏天都不会长痱子疖子。
洗完澡,端午的节目就算结束了。记忆中儿时的端午节并没有龙舟赛,也没有粽子。也许是当年龙舟赛还属于被禁止的“四旧”范畴,而家乡又不产粽叶的缘故吧?
于今外婆已经去世多年。每逢端午,我总是会想起外婆做的“端午老爷”、中药手串、用筷子蘸着雄黄酒在我额头写的“王”字,总是会想起她耐心地教我认识山里各种草药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