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已经薄薄的肥皂,她想,用完就分手。
金珂已经蹲在卫生间半个多小时了,徐穆后天面试要穿,她并不是很相信洗衣机的清洗能力。
慢慢的搓揉,打上肥皂,她的思绪渐渐飘空,五点半了,到了晚饭的时间,还有作业没有批改,鞋也要刷,明天可能是个阴天。
“我回来了。”徐穆在玄关处大声招呼着,他踢掉脚上的鞋,边走边喊,“有没有冰水啊,今天的天气可真热。”
“今天很冷的。”金珂冲掉手上的泡沫,弯腰把他乱踢的鞋摆在鞋架上,上面糊了厚厚一层泥,这双鞋今天陪着主人在球场上厮杀了一下午。
“没办法,我火气重。”徐穆笑嘻嘻的凑到她脸上吻了一下,推着她朝餐厅走,“亲爱的,今天吃什么,我好饿啊。”
“还没做饭,我今天有点累,吃泡面怎么样?”
“这样啊。”徐穆拉长嗓音,有些不情愿,最终还是妥协,“那我要多加个蛋。”
他挑出了一包酸菜口味的,扔给金珂,拿出手机笑骂了一声,急匆匆的冲进卧室,“到了工会活动的时间,面煮好端给我就行。”
“哎……”未尽的话被吞在嗓子眼,金珂皱着眉,冲泡了一杯红糖水,又贴了个暖宝宝贴,有些反呕,她并不是很想活动。
客厅的灯有些昏暗,早就说了要换,她的身高不够,徐穆又总是被这样那样的事情牵扯,生理反应使得她有些烦躁,又多了些不可名状的委屈,怎么就能连换个灯泡的时间都没有。
金珂沉默的坐了很久,水煮开的咕嘟声唤回了她的思绪,熟练的下面煎蛋,将熟的时候撒上一些葱花,看起来很有食欲。
她沉默的把碗放在徐穆手边,站在身后看他骂骂咧咧的敲击键盘,背影少了少年时的单薄,竟让她觉得陌生起来。
她掏出包里的一沓作业,坐在床上慢慢的批改,微信群里母亲还在分享一些做饭的技巧和收纳的好方法,她一一点开看,又皱着眉屏蔽了,反正只会有她一个人看。
金珂关于童年的记忆全是母亲劳作的场景,洗衣服的,收拾家务的,伴随着弟弟大呼小叫的闹腾和父亲眯着眼抽烟的惬意。
她想不通,一个不到一百平米的房子里,怎么有那么多的衣服要洗,那么多的地要拖,一个人怎么能数十年如一日的困在这一方天地里。
可母亲只会拍着她的手笑,“等你成了家就知道了。”
可她还是不知道啊,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不安。
迷迷糊糊间,金珂扔掉了手里的笔,蜷缩着身体睡着了。
第二天果然是个阴天,风雨欲来,金珂早早起来,做好中午的饭放到保温盒里,徐穆还没起,摊着身体睡得香甜。
她把房租放在茶几上,把要办的事情记在冰箱的便利贴上,这样的生活状态已经持续了很久,从徐穆失业开始。
金珂担起了家里的全部花销,柴米油盐,房租水电,她像个贤惠的妻子精打细算每一分花销,好像离开校园后唤醒了与生俱来的潜能。
还没走到地铁,大雨磅礴而下,金珂费力撑起伞奔跑着,她想起了大学时逛街回来的那场雨,一样的大,徐穆撑起衣服护着她,许诺要买一辆车,天天接她上下班。
淋的像落汤鸡的两人肆无忌惮的大笑,全是对未来的向往,要养一只猫,粘人一些的,养一些植物,在家里种一个四季。
可最后这些向往死在了柴米油盐里。
徐穆离职后脾气越来越阴晴不定,他愤慨于自己的不得志,又愤怒于吃软饭的不甘,能力比不上脾气,金珂成了最终的受害者。
她变得越发沉默,有时候可以一天不说话,脚下不停的洗衣服拖地做饭,渐渐成了她幼时母亲的一个剪影。
今天的工作并不顺心,飞速发展的科技时代,连孩子都没那么纯粹,她低声下气的对趾高气昂的家长解释成绩的问题,一再保证后才被放过。
吁了一口气,金珂趁着班空拿出手机向徐穆抱怨了几句,又叮嘱他准备好明天面试需要的材料。
一直没收到回复,她习以为常,收起手机又对着窗外发起呆来,隔壁是个中学,有两个偷溜出来的小情侣正在打闹,跑跑跳跳,最后偷着接了个吻,在湿滑的路上摔个跤都格外美好。
她不自主的笑出来,想要分享这关于他人的趣事,打开手机却又关上,笑意慢慢消散,阴郁又爬上了她的脸。
徐穆面试失败了,起因是面试官询问他上次离职的原因,这再正常不过,可他当着众人的面大发雷霆,认为面试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故意让他出丑。
他摔了椅子离开,并不解气的摔了茶几上的所有东西,金珂站在卧室门口,崩碎的玻璃片在她小腿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你们是不是都瞧不起我?”徐穆红着眼瞪向她,“我吃你的喝你的是不是让你很得意啊?”
他涨红了脸,一脚踢开了脚下的凳子,像只被困住的狮子,徒劳的找不到方向。
金珂避开脚下的碎片,把餐桌上精心准备的饭菜收进冰箱,这耗费了她一下午的时间,本该用来庆祝徐穆找到工作。
现在好像也成了刺激他的一个因素,他大步走过来,从金珂手里夺过去狠狠摔在地上,汤水在她脚下四溅,留下了道道脏污。
徐穆甚至有些得意,他昂着头等着金珂的反击,这场一个人的爆发不知不觉变了味,好似听到对面的人认输,他就真的赢了。
小腿上的刺痛让金珂变得无比清醒,她直起腰,轻声问面前朝夕相对了五年的爱人,“你知不知道上次买肥皂是什么时候?”
“什么?”
“鞋子脏了记得及时刷,不然不容易刷干净,煎蛋的时候倒入点水会变得嫩很多,两天要通风一次,不然屋里会有霉味……”
金珂说了好久,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下来,这仿佛惊醒了徐穆,他有些慌张的捂住了耳朵,快速的缩回了卧室里,“我不要听,不是还有你嘛。”
肥皂好像是真的不够用了,剩下薄薄一片,握在手里像握了个钝刀子,有些细细密密的隐痛。
徐穆坐在客厅看一档综艺节目,笑声穿透墙壁传到她的耳朵里,有些刺耳,房子好似适应了安静,像她心里的孤岛。
拿过墙上的外套,没有装钥匙,她冲着身后打了个招呼,“我出去了。”
无暇他顾的徐穆敷衍“嗯”了一声,再度爆发出一阵笑声。
外面有些起风了,金珂裹紧衣服,慢慢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