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唯一是在铁锅的碰撞声中醒来的,非伽正将半杯小米缓缓倒入锅内,还时不时瞟一眼边上的说明书。
“你在干嘛”,郁唯一倚靠在门边,非伽转过身来,他旁边那本书便直直地落入她的视线之内。
“那不是你画的吗”,他指着上面用漫画画出来的说明书,从醋溜排骨汤到南瓜小米粥,她和她爸爸爱吃的都在那里。郁唯一忽然有种心跳骤停的感觉,她艰难地扶着门槛出去了。
原来,她早已知道自己要离开,她好像看到了她戴着老花镜在那儿一边画,一边心满意足地对着门的方向微笑的场景。那该是一种怎样的心满意足,又该是一种怎样的凄凉啊。
非伽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拿着那本书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怔怔地看着她。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有种强烈的渴望,尽管他也不知它从何而来。
他突如其来的拥抱没有引起她一丝一毫的挣扎,背后的他收紧了双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腰身,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那般,因为不安,充满了力量。
“唯一,你说句话呀”,他将头抵在她的肩上,低沉到近乎绝望的嗓音在她脖子上飘落了一个吻,怀中的人依旧不声不响地对着窗外。他手臂一拉,让她面对着自己,他捧着她的脸低声叫她,一遍又一遍。那双浅蓝色的眼眸像是大海,茫然无际,没有焦点,他带着原始的躁动不安,重重地吻上去,撕咬着她的嘴唇,用舌尖撬开她的贝齿,唇舌相交的世界里似乎只有浓浓的血腥味是真实的存在。
他以为自己早已无牵无挂,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害怕,可如今他分明怕得要死,他炙热的吻逼得她一步步后退,他拥着她倒在床上,冰冷的身体任凭他的双手怎样摩挫也无法回温。他抬头,一行泪从她的眼角流下来,直直地看着他,。
“只有我自己了”像是从心底传来的声音,她喃喃自语,他心一惊,伸出手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用他的额头抵着她的,“你还有我”。
郁唯一别过脸,不再说话,汹涌的泪水顺着一个方向肆无忌惮地流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难过。
非伽放开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看过的一幅画,科学家爱上了失忆的女孩,但当那女孩找回记忆时却离她而去。那幅画的名字叫《当我成为我,你便不再拥有我》。
郁唯一,你也是这样吗?可我偏不信!他侧过头看着身侧的她,沉静,寂寥,蕴含着无限悲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那是他在她家陪着她的最后一天。
她将家里收拾了个干净,整理了她的衣物,最后将那一个相框也装进行李箱,没有回头地走出院门,直到最后那扇蓝黑色的大门缓缓合上,她从门缝里看了这个家最后一眼。
迎面而来的纪可撞上了这一幕,他刚从北京回来便听到了她奶奶去世的消息,没想到赶上了见她最后一面。
“你要走吗”,他盯着她的行李出神。有些不甘心地问她。
郁唯一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但却始终无法如愿,终究是两个不同的人,他点了点头。
纪可愣在原地,目光从行李箱转移到了非伽的脸上,他奇怪地看着他,“你是景逸哥哥?”,面前的人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他摸摸自己的脑袋,仿佛他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郁唯一知道景逸是景深的哥哥,也知道他死去很多年了,便越过他们,向车的方向走去。
“郁唯一,你还会回来吗?”,回答他的是车门相继关闭的声音和极速而去的引擎声。
那是她留给风西镇最后的背影。没有亲人的故乡不再值得她有任何留恋。
景深像是疯子一般驶在立交桥上,脑海里不断地回响着非伽的声音。
“为什么闯祸的是你,死去的却是我,凭什么被抛弃的那个人是我?凭什么?”黑暗中他提着他的衣领,“景深你觉得你欠我的这辈子能够还清吗?”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头顶传来永不宽恕的声音。
“不是说要还我吗,就从现在开始吧”,他望了一眼屋内亮着的灯,“考虑清楚再回答”,那是即将破晓的风西镇,他像一个罪犯那样从光明逃亡黑暗。
他不知自己该恨谁,恨救了他的爸爸,明明是因为最深的爱啊,还是恨活下来的景逸,那是他天天祈祷着能够发生的事情,还是恨走进他生命中的郁唯一,是她让他重新学会爱人。所以最后他能恨的只有他自己。那便是他痛苦的根源。
……
郁唯一把自己关在房里,凭着记忆勾画着和她奶奶有关的一切,厚厚一沓图稿,堆在书桌上,回到学校后她便住进了非伽的别墅里,租金从她的实习工资里扣除。
这是非伽的条件,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她才会同意。
当画纸上定格出那一幅食谱图,她觉得自己仿佛被抽干了一样,第一次,走进了学校旁边半明半暗的酒吧,带着报复这个世界,包括自己的心态,在舞台中间站立着。周围晃动的身躯,充满魅惑的灯光和音乐,她终于逃离了自己的世界。
恍惚间,听到了杨昕承的声音,不远处她和一个白净的男生坐在那里,她大声地问他,“你就说吧,你喜不喜欢我”。几乎是同一时刻,她也看到了舞台中间的郁唯一。
两双眼睛就那样直勾勾地对上了,她的眼里是初见时的淡漠,而她的眼里是一闪而过的恶心,郁唯一还是捕捉到了,她的心刺痛了,哪怕是明知她奶奶去世都没有来安慰她的杨昕承,她都原谅了。可如今,看着笑得那么欢乐的她,她后悔来这里了。
凡是曾经进入你生命的人,离开时都会带走一些东西,你的依赖,或者你的信任,留恋,只要有一方不在乎了,它就消失了。你不会知道再一次找到它需要付出多长的时间。
她在她身侧坐下来,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身侧的男生狐疑地打量着她。她只是看着杨昕承,拿起一杯又一杯的酒喝下去,“喂,这不是水啊”,一旁的男生要去拦她。被杨昕承按住了。
“许归宁,你先走吧”,她低声对他说。
她开始拄着头看她,带着一丝玩味的眼神,直到她看够了。
“郁唯一,别演戏了,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像以前一样心疼你,我们不是朋友了”。她放下手里的酒杯起身离开,高脚凳差点被她撞翻。
郁唯一眯着眼睛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愈来愈模糊。
她终于无力地闭上眼睛,周围陷入一片安静,她的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讥笑,灯光的映照下,她似乎有了一丝妖娆的味道。
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坐在她身侧,左右看看,随后歪头看着睡着的她笑了,及其猥琐的笑容,让看到的人不觉一阵恶心。
“你们是雇来的傻子吗,不知道该干什么吗”,听到训斥的保安朝着男人的目光望过去,柜台边那个猥琐的男人正伸手摸郁唯一的脸颊。
“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