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脾气的“单句说”或者常理的迷宫
——-关于短诗《父亲与草》
/汤养宗
这首诗写成后发现它的结构像极我老家那边的某种说话方式,叫“单句说”。意思是有人当头一棒来了一句话,让人后背脊骨刷地一凉才明白过来。
这首诗是在修改另一首诗时被我截句下来的,当时觉得仅有这三句就已足够。结果那首诗废了,这三句独立了出来。它含有某种强烈又短瞬的精神犀利点,笃定地开句,也不作铺垫,点到就收手,像偈语,又像点穴术,使一个有点绕的生死问题,得到了恰好的指认。
人向生而死,草向死而生。我的父亲与类似父亲那样的人在劳作中经常提到“除草”的问题。人与草的关系是他们活着的一个生命悖论,也具有普世性的“谁最后在”“谁最后不在”的交替与轮回。三行诗,自言自语般说到父亲对锄草这种活式的疑虑,他一生致力于除草,在他死后青草果然又从他坟头上长出来。所指与能指说的都是人生中可做与无奈或者够得着与够不着的问题。
一个常理,却也是迷宫。但它在这里找到了落脚点。三行33字,当中有对生死换位的慨叹,对铸就所有人成与败守与缺的敬畏,以及对父亲们一生劳作的追思与对自然法则永不可扭转的默认。天地方圆宏阔,至理的话仅有几句。这首仅有三行的诗,说出了其中的一句。
它的结句方式单刀直落,甚至含有某种蔑视文理修辞的随性与粗砺。语气漫不经心,却因涉及的题材暗伏望不到头的边际。起句是疑问也是结论,盘诘也一开始就在自行回复中嘎然而止。也许天意从来无需绕舌。也许,它就属于我老家那边那种具有坏脾气的“单句说”吧。
附:父亲与草 /汤养宗
我父亲说草是除不完的
他在地里锄了一辈子草
他死后,草又在他坟头长了出来
2011-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