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催眠

看着眼前这个沧桑而憔悴的男人，莫莉有些心痛，这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老同学吗？他穿着有些肥大的黑色西装，红色的领带歪在一旁，散乱的长发，棱角分明的脸上浮现出暗淡忧郁的神色，几根冒出来的胡茬胡乱地贴附在他微垂的嘴角。他应该和自己一样大，可三十多岁的人却顶着一张将近五十岁的脸。莫莉有点好奇，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他又怎么会来找自己做心理咨询？

第一次在办公室的治疗过程还历历在目？当时双手捧着茶杯的姚彬缩在椅子里，三月温暖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但他好像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在莫莉的反复追问下，才听到姚彬微弱发颤的声音:“我女儿回来了！”此话出自姚彬之口，莫莉顿时如坠冰窟，姚彬的女儿一个星期前死了，莫莉甚至还参加了葬礼，难道说是姚彬悲思成疾。莫莉很快给姚彬下了诊断，这是妄想症的典型表现，要想治好也不难，但必须要让他接受女儿去世的事实，而最好的治疗手段就是催眠，可姚彬偏偏选择了药物治疗。

令莫莉懊恼的是，经过第一个阶段的治疗，姚彬并没有好转，因此莫莉特意提前开始了第二个阶段的治疗。

“姚彬，现在我们可以聊一聊了吧？”莫莉把第二次治疗的地点约在这个安静雅致的咖啡馆，她看着姚彬黯淡无光的眼睛，关切地问道。这时不知是谁忽然打开了莫莉右后方的店门，门上的铃铛忽然响起，裹进来一股料峭的春寒，莫莉紧了紧领口，刚感觉到一丝温暖，却看到坐在对面的姚彬忽然变得紧张，双手紧握，指甲几乎刺进肉里，浑身剧烈地颤抖着。那样子，就像见到了鬼。莫莉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过了许久，姚彬才平静下来。

莫莉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姚彬用餐巾纸揩干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脸色发白，涣散的眼睛无神地盯着前方，他喝了一口咖啡，勉强笑了笑说:“没事！”

莫莉暗下决心，一定要找机会给他做催眠治疗。莫莉用小勺在咖啡里加着奶，白色的液体很快沉入褐色的咖啡里，莫莉优雅地用小勺在陶瓷制的咖啡杯里搅动着，发出叮当叮当脆响，咖啡的清香很快散逸出来，莫莉深嗅了一口，有些陶醉。

莫莉忽然感觉桌子有些晃，抬头一看，只见姚彬盯着自己搅动咖啡的手，眼睛血红，双手死死地抱着方形的咖啡桌，像刚才那样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莫莉忽然意识到，他好像非常恐惧清脆的声响，看着姚彬煎熬扭曲的脸，心里一阵抽痛，手不由自主地想要停。可她灵机一动，手上搅动的动作不但没有停，反而改变了节奏，就像奏响一只交响。

姚斌已经濒临崩溃了，眉毛拧在了一起，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他的脸上滚落进咖啡杯里。莫莉知道时机到了，手上的动作未停，同时用不疾不徐的声音说道:“这声音很刺耳，对吗？”

不等姚彬回答，莫莉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很难受，你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多待。那么，我现在带你去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很安静，你躺在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白云从你的头顶飘过，微风送来了淡淡的花香，你感受到了吗？”

姚彬的手慢慢松开了，莫莉赶紧停止了敲击。看着姚彬舒展的面孔露出了笑脸，莫莉知道催眠已经成功了，她赶紧问:“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就是你女儿吧，她在干什么呢？”莫莉去过姚彬家，相册里的女孩几乎都穿着白色连衣裙！

“我把她锁在了屋里，她正在画画！”

莫莉皱了下眉，接着问:“她在画什么！”

“她昨天画了一个没有头的人，今天画了一只只有一根手指的手。”

莫莉眼前出现了那两张涂鸦，慌忙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感觉心口有点堵。“你为什么要锁着她？”

这个问题明显牵动了姚彬痛苦的神经，他有些抗拒，呼吸也变得急促，几乎咬着牙说:“我要锁着她，我必须要锁着她……”姚彬反反复复重复着这两句话，机械般地摇晃着脑袋，莫莉又在笔记上划了几下，赶紧换了个问题:“姚彬，你现在把她放出来了，把她从你心里放……”

莫莉话还没说完，姚彬抢着说:“不，不可以，她跑的很快，她拼命地往南跑。”莫莉知道姚彬家出门就是一条南北的公路。“对，公路上人很少，车辆也很少，你们跑的飞快！”

“是啊，晚上几乎没有车，她跑的很快，我在后面不停地追，我必须马上追上她，继续把她锁在屋里！……”正说着，咖啡店的门被打开了，莫莉也不知道客人是来的还是走的，只是门上铃铛的响动忽然让姚彬紧张起来，他停止了回答，双手虚握，浑身僵直。知道姚彬快醒了，莫莉有些慌，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最后问题:“你女儿回来了，都陪你做了什么？”

“每天午夜她都会回来，拉着我手，她的手好冷，出了门，沿着马路往南走，一直往南走！”门铃响罢，姚彬忽然醒了。莫莉看着自己的笔记本，催眠治疗不但没有让莫莉找到答案，满满的几页纸，几乎写满了问题。

2 午夜行者

得知自己被催眠的姚彬气的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他威胁莫莉，如果再趁他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对他进行催眠治疗，他马上更换心理医生。莫莉答应着，几乎发了誓，她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有那么多的问题没有找到答案，她怎么也不会放弃。

回到办公室，莫莉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莫莉拿出笔记本，打算将上面的问题一一解答。莫莉很快下定决心，她要偷偷跟踪姚彬，看他究竟生活在怎样的一个环境当中。照目前自己掌握的信息，姚彬单身，老婆半年前失踪，也正好是半年前，姚彬的事业发生大回转，他原本开了一家公司，可一夜之间被一个合伙人骗得一无所有，有谣言说，他老婆就是跟那个合伙人跑了。姚斌现在在一个广告公司上班。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两周前，姚彬8岁的女儿忽然从楼梯上摔下去死了，姚彬又尝失去至亲之痛，头发一夜之间白了一半。

姚彬很早就从家里出来，莫莉看他拿着公文包的样子，猜测他应该是要去上班。他的衣服鞋子和昨天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更加憔悴了，看上去有些恍惚，过道里行人不多，但他还是接连撞到了许多人，还没有到人行道他就要横穿马路，几辆车都差点撞到他。跟在他后面的莫莉替他捏了一把冷汗，真不知道这种状态的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姚彬几乎一天都呆在公司，午饭和晚饭也没出来吃，他在公司一直加班到九点，才见他晃晃悠悠地出了写字楼。

看着灯红酒绿，霓虹闪烁的城市之夜，那些穿行在街道的车辆，那些衣着新潮的年轻男女，仿佛才是这都市真正的主人。姚彬的颓丧与这一切格格不入，即使路过让人们疯狂的酒吧，他几乎都不做停留，迅速回了家。看着姚斌家里微弱的灯光，莫莉开始总结姚彬的生活方式。姚彬是典型的工作狂，工作可能会让他忘记一切，但这并不利于他走出阴影，反而会越变越糟。而且姚彬几乎没有任何的娱乐方式，也就没有任何的情感寄托，照这样下去，想要康复几乎是不可能。

夜里的气温降下来了，整座城市被笼罩在一片薄雾当中，两旁茂密的楼丛，给人一种窒息的压迫感。冬季刚过，灰色和白色占据了视野，凛冽的寒冷带着一股特殊的腥气冲进人的肺腑。莫莉把车停在离姚彬家不远的地方，笔记本上关于“晚上”的那几个问题令莫莉非常在意，她决定晚上守在这。姚彬孤独的影子投射在窗帘上，他的手不停地比划着什么，仿佛他的屋里有一个别人看不到的客人。

莫莉醒来的时候，车前窗已经满满一层水雾。莫莉安慰自己说，就睡了一会儿（两个小时），没关系的。她赶紧用手抹开前面的视野，用惺忪的睡眼往外瞧。啊！莫莉差点从驾驶坐上弹起来，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昏黄的路灯下多出了一个身影，他穿着睡衣，浑身僵直，他走得缓慢，稍微向左前倾斜着身子，左手前伸，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向前走。再看脸，他双眼微睁，满脸茫然，目光迟滞，那正是姚彬。莫莉双手掩嘴，差点叫出声。这是梦游症啊！“牵着”他向前走的难道是他“女儿”？

莫莉轻手轻脚地下了车，跟在姚彬的后面，姚彬就这样用怪异的姿势向前走着，路灯不断地将他瘦弱的影子伸长－缩短－伸长。一股寒气灌进了莫莉的领口，满身冷汗的莫莉感觉自己已经麻木。再往前走是一所小学，难道“女孩”要将爸爸带到学校去。姚彬曾经说过，娜娜（姚娜，姚彬的女儿。）其实非常想上学，可是她身体不好，只能呆在家里，有好几次哭着想让爸爸带她去学校。

可是他继续朝前走着，并没有在学校门口停留，而是越过校门，继续往南走。这时，姚彬忽然变得暴躁，他似乎不想再往前走，可是“女孩”还在坚持，两人在角力，但明显“女孩”占了上风，姚彬被拉着往前拖。再往前是一段向下的阶梯，姚彬似乎意识到了危险，忽然发力，朝着面前低矮的空气往前一推，然后疯了一般往回跑。站在一旁的莫莉吓呆了，死死地盯着那条长长的楼梯，仿佛真的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从上面滚下去。不对，哪里不对，莫莉想起来了，姚彬的女儿姚娜，好像就是从这里滚下去摔死的。

3 “梦游”杀人

莫莉找到那个当警察的朋友，说是朋友，却只是那个警察单方面这么认为的，可是现在求到人家，莫莉不得不认下这个朋友。他叫高原，是和莫莉相亲的时候认识的，莫莉对表现木讷的他没什么感觉，而他却对莫莉一见倾心，相亲草草结束，莫莉说了一句以后再联系的客套话就想走，可是高原却当了真，从莫莉古道热肠的姑妈那里要来了她的手机号码，莫莉因此还被莫名其妙地约了几次。

高原很上心，动用关系帮莫莉查姚彬，莫莉这才知道，高原原来是刑警队的副队长，做起事情来干净利落，很有男人味道，和相亲时相比，完全是两个人。很快，在从姚彬家到学校那段路上的监控中有了发现，高原和莫莉并排坐着看监控录像。

2月10号凌晨一点，是姚彬第一次午夜出现在监控当中，不过这一次，他是真的被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牵着往前走。可以看出的是，姚彬目光迟滞，显然，姚彬当时处于梦游状态。姚彬出了家门，向前没走多远，就清醒过来了，在一个监控画面当中，姚彬突然抖了一下，然后像正常人活动了一下身子，看到自己身在别处，显然一愣，低头看了一眼恐慌的女儿，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一把将女儿抱起来，折回到了家中。

这种情况又出现了两次，不过每次姚彬都在中途醒了过来，同样很愤怒地将女儿抱回到家中。可令人疑惑的是，几乎同样的时间，姚彬梦游持续的时间却越来越长，每次清醒过来的地点都不一样。姚彬和女儿最后一次共同出现监控中的是2月23号凌晨一点，这次姚彬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女儿拉着走过了学校门口。这次醒过来的姚彬和往常很不相同，他看了一下学校，仿佛疯了一般勾着女儿的脖子往回拖，女孩挣扎着，用力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姚彬吃痛，松开了手，挣脱束缚的女孩拼命往南跑，可是还是马上被姚彬抓住。正在这时，看着显示屏的莫莉，眼睛好像被蜇了一下，那里不就是那段向下的长阶梯吗？姚彬咬了咬牙，不知嘴里念叨这什么，然后一松手，将女儿推下了楼梯，姚彬用怪异的姿势抬起头，血红的眼睛看向监控摄像头，目光好像穿过显示屏，直射到莫莉的心里。莫莉吓傻了，不知不觉靠在了高原的怀里。

莫莉是一个读唇语的专家，她很快将监控当中姚彬说过的话翻译了过来。姚彬在前几次意外醒来时都会说:娜娜，你一定特别想去上学对吗？明天爸爸就带你上学。莫莉在心里琢磨，原来前几次姚彬一直认为女儿想拉着他去上学，表现得还算是平静，可为什么最后一次……

很快，最后一段视频上姚斌说过的话也被翻译出来了，姚彬刚醒来，看了一眼学校大门之后说:“好啊，你原来不是想去上学，走，跟我回去！”女儿挣脱，姚彬追上去抓住女儿接着说:“你想回原来的家是吗？你想找你那个贱人妈妈是吧，好啊，去吧！”姚彬一把将女儿推到了楼梯下。看着这些翻译结果，高原和莫莉都陷入了沉默，谁也没想到结果竟是如此。半天，高原转身就走。莫莉拉着他，眼神就像一只恐惧的小猫，问:“你去哪？”

高原拍拍莫莉的手，温柔地说:“我要让局里赶紧立案，姚彬亲手杀了女儿，而且可能还涉嫌杀死半年前失踪的老婆，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莫莉温顺地点点头。几个调试监控的人在屋里忙碌着，莫莉看着满墙的显示屏幕，有些眼花缭乱，百无聊赖地用目光在每一块监控屏幕上扫着，屏幕上的画面不断切换，莫莉很快在一块屏幕上辨认出，那正是姚彬社区的监控实时画面，街道上空无一人，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忽然，莫莉愣住了，画面跳到了姚彬门前的街道，一个可怕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显示屏上。莫莉从座位上弹起来，受惊的鹿似的拼命往门外跑，正好和走到门口的高原撞了个满怀。

“快，姚彬又梦游了。”高原一惊，急忙拉着莫莉往监控室里走，画面很快调出来了，此时的姚彬已经走过了学校，正在继续往南走。莫莉和高原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姚彬原来的家！”高原拿起外套，就要往外跑。莫莉叫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高原盯着莫莉的眼睛，良久，点了点头！车高速行驶在路上，监控室的同事告诉高原，姚彬已经走进了一套位于郊区的别墅里，并把位置坐标发给了高原。高原只看了一眼，油门踩到底，利剑一般冲破了夜幕。

别墅的门没关，看来姚彬肯定在里面，高原拿出枪，让莫莉在门口等他。看着高原走向别墅大门的背影，莫莉忽然有种可怕的感觉，眼皮疯狂地跳着，仿佛这一别之后，再难相见。莫莉正要叫住他，可他已经消失在门后面的黑暗里。

月光倾泻了下来，但所有的一切依旧隐入黑暗，低矮的天穹下，安静的令人恐惧，四周仿佛只有自己一个有思想的活物。这时忽然响起了一声枪响，莫莉浑身一抖，赶紧冲进别墅，远远地看到左边的花园里立着一个黑影，莫莉以为那是高原，冲着黑影叫了一声，黑影缓缓地转过身，不！在月光下莫莉勉强辨认出，那是姚彬！高原呢？

黑影朝她慢慢靠了过来，他渐渐走出高墙的阴影，莫莉看到，姚彬拿着高原的枪。莫莉忽然感觉心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不，怎么会这样？

姚彬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莫莉的脑门。难道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迅速取下右手上的银镯，与左手上的另一个猛敲着。银镯发出脆响，姚彬身躯一震，浑身抽搐起来，右手的枪咣当掉在地上，疯了一般地跑出了别墅。

高原倒在地上，一把铁锹斜插进了他的肚子。莫莉喉咙堵得慌，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高原已经奄奄一息，他的嘴巴蠕动着，好像想要对莫莉说些什么，莫莉俯下身，将耳朵贴在高原唇上，微弱的呼吸带着热气吹在了莫莉的耳朵上，酸涩的眼睛就像决堤的洪水般流出了两行眼泪。

莫莉听得很清楚，高原在呼吸停止之前说:“千万不要出庭作证！”

4 请不要叫醒我

“千万不要出庭作证！”莫莉怎么也想不通这句话会是出自一个正义的刑警队长之口。莫莉知道高原一定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临死之前都希望自己不要出庭作证，可是不出庭作证，怎么能让杀人恶魔伏法呢？

莫莉的指尖上，还记忆着高原慌乱的心跳。她一直在想，这昙花一现感觉能称为爱情吗？没有情话的对白是爱情吗？莫莉眼角涌着泪，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第二天，姚彬在家中被警方逮捕，在别墅的花园里，警方挖出了一具女性尸体，尸体无头，双手各只有一根手指。DNA检测证明，尸体正是姚彬半年前失踪的妻子。

参加完高原的葬礼，莫莉一个人站在高原的坟前，高原在照片穿着警服，笑的有点傻。风吹乱了莫莉披散的长发，她穿着素装，美丽的脸上映满了美丽的晚霞，莫莉用哽咽含糊的声音念着诗句:

最美的风景，是你打这走过。

而我恰好转身，看到你停留的角落。

……

莫莉毅然决定出庭作证。开庭之后，莫莉做完陈述，长出了一口气，莫莉自以为自己说的很清楚，最起码包含了所有细节。莫莉盯着被告的律师，她想看看这个刚才还口若悬河的家伙，面对这么多铁证，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呢？谁知，姚彬的律师明显嘴角上扬，一副奸计得逞的得意模样。莫莉心一沉，好像突然预感到了什么。

“莫莉小姐，我想问你三个问题！在庄严的法庭上，希望你一定要如实的回答！接下来的回答，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姚彬的律师慢慢走到了莫莉的面前，弯着腰，伏在莫莉面前的证人席上，盯着莫莉的眼睛说道。

莫莉有些慌乱，右手紧握着左手的手指，莫莉忽然明白了高原那句话的意思，千万不要出庭作证。对方问的很急，莫莉不由自主地点着头！

“很好，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刚才说到，我的委托人姚彬先生患有梦游症，是吗？”

“是！”

“很好，第二个问题，我的委托人姚彬先生的梦游症有很多年了，是吗？”

“我不知道！”莫莉羞耻地感觉到，自己好像是在为姚彬脱罪。

“不，我要你回答是还是不是，好吧，我换一种问法，我的委托人姚彬先生很可能已经患有梦游症很多年，是吧？”

“我反对！被告律师明显是在引导证人！”原告律师虽然说的简短有力，可早已急得满头是汗！

法官稍加思索，“反对有效，请反方律师注意你的提问方式！”

姚彬的律师很绅士的点了点头，头上的假发忽然歪了一点，但得意的他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他接着问:“莫莉小姐，据统计，梦游者的人数约占总人口的1~6%，其中大多是儿童和男性，而其中患有梦游症的成年人大多是从儿童时代遗留下来的。一般来说，儿童梦游不算什么大毛病。相比之下，成人梦游则少得多了，但成人梦游则是一种病态行为。也就是说，对于成年梦游者，他大多是从孩提时代就留下的毛病，是吗？”

“是！”莫莉知道自己完了！她感受到了所有质疑的目光，想到高原，想到所有死去的人，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好了，法官大人，我想说的是，我的委托人姚彬先生患有梦游症，据我的走访获知，他的一些朋友同事，都能证明他在多年前就有梦游的表现，也就是说姚彬先生是不知情的梦游状态杀的人，因此我认为，根据《刑法》第十八条: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的危害结果，不负刑事责任！”

“我反对，我们有证据证明他是在清醒的状态下杀人的……”莫莉根本没有听进去他们之间的争论，浑浑噩噩地熬过了整个庭审过程，只记得法官最终宣布休庭，两天后继续开庭。

在所有人怨毒的眼神中，莫莉失神地看着远方，警察押着姚彬从她身边经过时，莫莉看到姚彬用唇语对她说:谢谢你！在我家有封信给你。

5 报应

在好奇心和对真相的渴望的驱使下，莫莉打开那封信。看着信上歪歪扭扭的字，莫莉心想，狡猾的姚彬你还是百密一疏啊，这封信即使是你用左手写的，也一定会留下你的证据，看你还不认罪。

信中写道:

莫莉，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你已经帮我成功脱罪了。既然你已经帮助了我，你就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是，你可能会觉得自己被利用了，不过事实是，我确实有梦游症，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状态下杀了人。

半年前，我发现我老婆和我的合伙人有一腿，他们几乎骗光了我所有的钱。所以我就梦游杀了她。姑且这么说吧，这是法官大人希望听到的。我把她埋在花园里，然后和女儿一起住在了现在的地方。我本来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可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了女儿画的画，无头的女人，一根手指的手，没想到我杀人的过程竟然被她看到了。我又陷入了恐慌当中，白天，我把女儿锁在屋里，独自去上班。晚上，我们一起睡在出租屋里。谁知道女儿发现了我有梦游的习惯，竟然拉着毫无意识的我往屋外走。刚开始我没过多久就醒了，那是去学校的路上，我以为女儿只是想去学校看看。谁知道我进入梦游的状态越来越深，完全控制不住什么时候会醒过来。还记得那天，女儿拉着我走过了学校，我瞬间明白了，她一直是想拉我回家。我忽然很怕，鬼使神差地将她推下了楼梯，她的脖子里系着铃铛，随着她的滚落发出叮当叮当的脆响，我记得那响声，就像朝我索命一般地一阵紧过一阵。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警察很快就来调查我，没办法，我只能利用梦游这一点来逃脱法律的制裁，那么让谁来为我证明呢，而且她在这方面必须还要有一定的权威。于是我想到了你！

第一次治疗的时候我说的是实话，我感觉我确实看到了女儿，她用冰凉的小手拉着我，就和她活着的时候一样。当时我不敢让你直接给我催眠，我怕我会说出让你在意的话。

第二次治疗的时候你应该催眠了我二十分钟吧！不用惊讶，你一定在想，患者怎么可能知道自己被催眠多久了呢。那很简单，我口袋里放了一个手机，它每五分钟就会震动一次，在被你催眠的过程中，我的梦里发生了四次地震。那么，我被催眠的时间差不多也就二十分钟左右。

其实在第二次门上铃铛响起的时候我已经醒过来了，后面的话，是我故意说给你听的。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继续追查下去。

哦对，我听别人说，我杀死了那个警察，其实那次真不是我故意的，我后来一点都不知道，但我想不通，我竟然能杀掉一个带枪的警察，不知道我把这件事告诉我的狱友，会不会很受他们尊敬呢。

不用费力想把这封信交给警察，这封信是我花了两块钱托一个初中生抄写的，上面没有我的指纹，没有我的DNA，至于原版，当然已经被我烧掉了。

信写到这里，相信你已经明白一切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亲自感谢你的！

看完这封信，莫莉直感觉天旋地转，信上写的很明白，这封信的内容虽然足够作为将姚彬定罪的证据，可是自己无法证明这些话是出自姚彬之口呢？

没想到自己完全被姚彬给利用了，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就知道姚彬城府极深，而且还精通催眠，他甚至知道在潜意识里下达指令来抗拒莫莉的催眠。他一定是在潜意识当中将手机的震动描述成地震海啸一般的程度，这样就能将他在催眠当中叫醒，原来，催眠过程中姚彬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莫莉自负聪明，一直不相信世事险恶，现在她终于见识到了。莫莉愤怒地撕掉了那封信，高原的笑脸还清晰地印在莫莉的脑海里，她甚至想亲手去杀掉姚彬！

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姚斌竟然在再次开庭之前，死在了看守所里。告诉莫莉这个消息的是警察小张打过来的电话，他自称是高原的部下。听声音是个干练的小伙子，他的语气中抑制不住有些兴奋！“莫莉姐，姚彬死在看守所里了！”

“真的吗？怎么回事？”

“当然是真的，那天休庭之后，我们把他和另一个犯人关在了一起，当天晚上，姚彬在梦游的时候被他咬断了脖子！”

莫莉打了个寒颤问：“那个犯人难道是被姚斌伤害的死者家属？不然怎么会和他有这么大的仇恨？”

“不，另一个犯人和姚斌一样有精神疾病，他说他一到晚上就会变成狼人。”

莫莉有些哭笑不得！难道这就是报应吗？即便这是警方故意安排的，茉莉也宁愿相信这是报应。

再次开庭，法官首先宣布了被告姚彬意外死亡的消息，代他出席的是他哥哥。听到了这个消息，几乎所有人都感觉一阵畅快，那个哥哥打着盹，莫莉有些担心他也会突然站起来，在法庭上迷迷糊糊地转一圈！不过这次双方律师几乎没做出过多的争辩，整个审判进行的异常顺利，即使法官最终判定姚彬无罪释放，也并没有很多人表示不快。

当然，莫莉了解到，在又一次庭审当中，无罪释放的还有那个以后都要待在精神病院里的“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