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离开我们有三四年了,一直想写篇关于奶奶的文,奈何不知从何下笔。曾在梦里见到过几次奶奶,印象都没有很深刻,唯一能记得的是年初的时候奶奶托梦给我说想吃果冻,第二天便买来果冻祭拜,此后奶奶一直没来过我梦里。
关于奶奶我其实不是很了解。我不是奶奶带大的小孩,小时候从左邻右舍口中听到的是奶奶很凶很霸道。奶奶和邻里之间的关系处的不是很好,听爷爷说奶奶几乎和所有乡亲吵过架然而这无非是为了你家牛吃了我家田坎几撮草我砍柴时拿了你几根柴。奶奶和母亲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小时候母亲在家做农活时也是经常和奶奶吵嘴,吵完后母亲就会给我说奶奶的不好以至于我也对奶奶有过偏见。
其实,奶奶是个很可怜的人。听爷爷说,奶奶的父亲是国民党,解放战争时奶奶的父亲跟着国民党部队去了台湾,后来也就了无音讯了。奶奶的母亲带着奶奶和奶奶的两个哥哥来到了奶奶母亲的娘家也就是我们邻村。那时候条件很艰苦,奶奶因为发高烧没钱医治而导致一只耳朵中度失聪,后来奶奶的母亲带着奶奶来我们村换米的时候经姑婆的撮合将奶奶许给了爷爷。那时奶奶才十四五岁。
奶奶嫁给爷爷之后,她的两个哥哥就回武汉发展了,奶奶的母亲跟着奶奶在这里生活。刚刚嫁过来的奶奶很吃亏,首先是太太她们不喜欢这个外来媳妇,二是奶奶不仅耳朵有问题而且她还听不懂我们的方言侗话这导致她沟通有些障碍,三就是大爷爷和满爷爷的妻子都是本地人,自然而然地结盟在一起排斥奶奶。这些可能也是后来奶奶和邻里关系都不太好的原因之一。
后来,分田到户之后,爷爷奶奶他们也就和大爷满爷他们分了家各过各的。分家的时候是在冬天,基本上什么都没有,连房子的墙都没有装好,那时候奶奶和爷爷就凭着他俩的一股狠劲,连续三天没有睡觉上山砍木头装墙,在雪天把房子装好了。
奶奶一生诞育了五个儿女。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很小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我爸爸是她最小的儿子,还有大姑,三姑和小姑。在那个年代,重男轻女,没有儿子是会被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奶奶一直到二三十岁才生下爸爸,可想而知在爸爸未出生时她在背后承受了多少骂名与压力。
奶奶是一个一心为家的人,也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她恨不得把所有好的东西都往家里扛,可奶奶从不会去占别人便宜,当然也不会允许别人占自家便宜。对这一点印象较深的一件事是:有一次邻家的牛吃了几口我家路边的薯菜,奶奶立即就上门找人理论(吵架)硬是让人家赔了一把才罢休。奶奶没有念过书,也许她处理问题的方式欠妥,但奶奶的确是全身心投入在家中。奶奶对家庭建设也是十分爱护,记忆最深的就是有段时间家门口刚搞完了水泥硬化。那么其他的小孩就会过来找我玩橡皮筋,跳房子之类的游戏,只要奶奶一看见就会拿着小竹鞭把他们赶走,把我的橡皮筋没收,说会跳坏水泥地,从此都没有小伙伴陪我玩了。同时奶奶也是个十分洁癖的人,这一点主要表现在她对洗衣服的执着上,奶奶洗好的衣服是不许任何人碰的,只要看见有人碰了哪怕是走路时刮了一下,她就会把你数落一通然后再把衣服拿去洗三遍。这种情况直到晚年才有所好转
奶奶还是一个爱吃零食的人,我上初中那会,住宿,奶奶每次赶场就会买很多五毛钱一包的辣条回去放在抽屉里。我周末回去的时候她便拿出来和我一起吃,还会和我说哪些好吃哪些不好吃。奶奶还喜欢买衣服鞋子,奶奶去世后,整理奶奶遗物的时候满满几柜子都是奶奶的衣服鞋子。还有各种发圈发箍很多都是新的奶奶没怎么用过。因为直到奶奶走的那一年奶奶都还在干农活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穿那些衣服鞋子,戴那些发圈发箍,只有去赶场的时候穿戴穿戴。除此啊,奶奶还特别喜欢看云南山歌剧,抽屉里有满满两抽屉的cd.vcd都是奶奶买的。而我在奶奶的熏陶下也对这些歌剧颇感兴趣,可奶奶不在之后我也没有专心去看过。
奶奶去世那年,我刚上高三,那一年四五月份下了一场暴雨,引发山洪把老家的房子压坏了一部分。政府决定让我们搬迁,奶奶还在老家收拾东西,兴冲冲地决定搬家。可谁知突然查出肠癌晚期,癌症这东西就是那么可怕,早期你毫无知觉,到你有感觉的时候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晚期了。我们一直没有告诉奶奶她得了什么病,可奶奶似乎能感觉到,她曾说过,她的哥哥爸爸都是癌症去世的,她怕是也逃不过了。住院期间,我陪着奶奶去做各种检查,我扶着她,搀着她的手,病魔已经侵蚀了她的身体,像是要把她的血和肉都抽干,她的手臂只剩一块松松垮垮的皮没有一点肉,我搀着奶奶心里一阵胆战害怕。奶奶的病房在十几楼,做检查得坐电梯,奶奶在电梯里总是蹲着,她说她是晕电梯,而我知道她已经很虚弱了,可奶奶依旧顽强的坚持走着去做各种检查,可能当时奶奶心里想着要赶快把病治好好回家搬家吧。
奶奶是不相信自己会那么早去世的,刚住院那会,她对我们说“我算过命,是要活到八十多的,你们不要担心我。”其实我们那时已经知道奶奶没有多少日子了,不忍心看她,偷偷地跑回学校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地走着,任眼泪模糊视线心里祈祷奶奶一定要好起来。然而奶奶的病终究是恶化了,我在医院单独陪了两夜,晚上睡在奶奶的对头,听着奶奶的呼吸声,辗转反侧,是的我有点害怕我害怕奶奶会一睡不起,奶奶似乎感应到我的不安,对我说“安心睡觉,明天还要读书,不要管我,我没事不怕的。”听了奶奶的话我渐渐闭上双眼。半夜,奶奶被疼醒了,她怕吵醒我,忍着,轻轻地呻吟着。我听见“哎哟哎哟”的声音,急忙爬起来,按铃叫护士来给奶奶打止痛针,奶奶打过针后好了许多终于睡了。第二夜,家里给我弄了张陪护的床,我就躺在奶奶身边,奶奶这一夜睡得很安稳。
医院劝我们回家,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没有办法,奶奶也不想在医院待着了,就这样奶奶回了老家。爸爸姑姑们轮流回家照顾奶奶,我放假也会回去,可由于是高三已经没有多少假了。奶奶去世的那天我不在,我没有来得及见奶奶最后一面心中很是遗憾。我最后一次见到奶奶和她说话是什么日子我忘了,但我记得很清楚,我走的时候奶奶让我给她把几盒酸酸乳藏在床下,说她怕小孩子们喝完了,等到病好了想喝也得尝个味道,叫我有时间就回去看她,谁曾想那竟是我与奶奶最后的对白。我当时照做了把酸酸乳藏好还告诉她记得喝,我也不知道奶奶最后喝了没,只知道奶奶的病没好,走了。
奶奶就这样走了,奶奶在世时没读过书因此不识字,可她却能把她儿女们的手机号记下来;奶奶话很多,她总爱打电话给孩子们聊她的菜园聊她的鸡猪,可孩子们忙啊都不愿与她长聊这些琐碎;奶奶耳朵听不清,白天看电视时总喜欢把声音调很大,晚上就看哑剧;和奶奶在一起看电视总是要给她讲解剧情,因为她看不懂啊可奶奶还是那么喜欢看,而我也在习惯为奶奶讲剧情她却走了;奶奶喜欢看鬼片蛇片,而我不敢看她就一个人看,看着看着就打瞌睡;奶奶也喜欢唠叨我,总是叫我去捡杉木刺;可她也会炒好吃的洋芋丝和酸菜给我吃。
奶奶就这样走了,我很想她。
愿她在天堂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