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天高,秋风飒爽,义井的大街上,霸屏了整个夏天的西瓜逐渐退出了江湖,清徐县的巨峰葡萄来势汹汹,凭着出众的外表和地道的口味儿充斥着人们所有的视线,姑娘们收起了娇滴滴的遮阳伞,裹住了白花花的大长腿,部分小黄帽开始紧张地狂补整个暑期的作业,我知道,那是秋天,她真的来了!
上周末七夕节的余热刚刚褪去,我们“城乡结合部”的大街上便又摆上了各色各样的纸花,大红大绿,艳俗且假的出众,与之前鲜艳高贵的红玫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中元节,让我想起故去的爷爷奶奶和姥爷,让我想起了去年冬天看过的一部电影《寻梦环游记》。逝去的人都飞到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他们依然有丰富多彩的生活,如果有一天,在这个世界,所有人都遗忘了他们,他们便会在那个世界,灰飞烟灭,永远消失。一直坚信自己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总是在不经意间刻意地去想念他们,或许潜意识中已然接受这个迷信的观点,只有我们活着的人深刻的记着他们的音容笑貌点点滴滴,他们才能在那个世界过得更好,那我们何乐而不为。
模糊记得上学的时候看过一本书,介绍中元节的来由。传说地官是掌管地狱之门的神,农历七月十五是地官的生日,这一天,地官打开地狱之门,已故祖先可回家团圆,民间要准备祭品上坟、祭祀,迎接祖先回家,这样看来,中元节,竟和《寻梦环游记》中的墨西哥亡灵节如出一辙大同小异。由此看来,世界各地的文化有异,但却拥有一样的怀缅、思念、充满爱的心情。
中元节过罢,短短一个月,便是中秋节了。记得小时候每年初进八月,妈妈便开始张罗打月饼的事情,早早地就准备好各种食材,红糖、白糖、五仁、胡麻油、鸡蛋、面粉、青红丝、果脯、葡萄干、玫瑰花瓣、芝麻等等,到了那天,天蒙蒙亮便出发去排队打月饼,一般打月饼的都是平日里生产饼子的小作坊,或者索性就是个榨油的小作坊,设备陈旧且少,加上十里八乡的人都来排队,往往要排到中午才能轮的上。每到这天我是最期待的,左盼右盼盼着妈妈的自行车响,等到妈妈回来,便迫不及待地冲上去看看今年打了几个品类,各打了多少,盘算着先吃哪个,后吃哪个,忙的不亦乐乎。代县的月饼品种很全,裹馅儿的就有好几种。白皮月饼的外面裹着一层层白色的薄皮,层次分明,油而不腻,一般包白糖馅儿,是爷爷的最爱;蛋皮月饼的皮很像现在的蛋糕,配料里放的鸡蛋最多,香酥软糯,口感极佳,颇得小孩儿青睐;最大众的月饼,便是内里包着最全的配料,饼皮上用模具印上复杂的图案,就像大家耳熟能详远近闻名的神池月饼,可偏偏是我最不爱吃的一种,总觉得打扮油腻,吃起来更油腻。说到我的最爱,其实是一种无馅儿的饼,老家叫混糖饼,混糖饼看似平凡,仅由面粉、胡麻油、白砂糖等几样配料制成,确甜咸适中,香气诱人,虽无馅儿,确颇有一种“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的美妙意境。
以前的月饼都是用密封的坛子来储藏,放在不常住人的偏房,除了月饼,奶奶的储藏室还有很多很多好吃的,总觉得,再普通的食物,但凡入了奶奶的库房,都会变成一种神秘且有吸引力的力量。吸引着我们几个每天往爷爷奶奶家跑,吸引着我们眼巴巴的等着奶奶下炕,去给我们取今天的那一份儿。爷爷奶奶是特别要样子的人,月饼保证是用盘子端上来的,而且,层层叠叠,绝对要摆出个花样儿,让人看着就很有食欲,现在回想,可能这也是觉得儿时月饼美味的很大一个原因。说起爷爷奶奶的家教,真的“独裁专制”无人能比,直到爷爷去世,爸爸四十多年都没敢正面顶撞过爷爷一句,爷爷说今天中午想吃面没人敢说想吃米,总感觉,有爷爷在,街坊四邻总会高看你一眼,也绝不会敢有人来欺负,爷爷在我们心中,是全家人不敢冒犯的天,是爸爸和姑姑们绝对的严父,我们小一辈儿的更不敢去主动找爷爷索求什么,记得直到大概上初中,我都不敢当着爷爷的面,去开爷爷放零食的柜子,这和我在姥爷那儿翻箱倒柜如同日本人进村的做派判若两人。直到上大学,我当着爷爷的面斥责了每日来串门必抽烟的邻居,我爷爷有哮喘,自己几十年的烟龄说戒就戒,你倒好天天来我家吞云吐雾,以后别来我家抽烟。本以为爷爷会说我不懂事不留情面,没想到后来几次听姐姐说起,奶奶悄悄给她讲我的“英雄事迹”,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替爷爷出了一回头,我才意识到,再厉害的人,也有老去的时候,爷爷庇护了我们这么多年,也该是我们保护他的时候了。说到男人戒烟,其实和女人减肥是一个道理,那么多人喊着戒烟,真正戒了的寥寥无几,只有像爷爷这样有毅力有恒心的人,几十年的烟龄,一声不吭,说不抽就不抽了。每每减肥减到半途而废,总在想倘若把爷爷的毅力分我十分之一,现在的我也不必在美食和身材面前如此痛苦挣扎。
如果说爷爷是严父,那姥爷便是绝对的慈父。小时候放暑假必去姥爷家,我们仗着姥爷好欺负,在姥爷的眼皮子底下,为所欲为。到现在我仍然能清晰记得,姥爷教我写演讲稿,和我们一起看《还珠格格》,带我们去茴子白地用草帽扣蝴蝶,带弟弟去滹沱河抓鱼,姥爷还用报废的自行车胎在院子里做了一个简易篮球框,有点耳聋的姥爷把弟弟要求的买火腿听成了买锅盔,总之,等等事迹,笑料百出,对我们百依百顺,姥爷拥有慈父该有的一切模样,确唯独没有一个健康的体魄,仅仅六十四岁就去世了。姥爷去世时,我高三,曾经怨恨过姥爷的无能,为什么不戒酒,年轻时喝了那么多酒伤了肝,为什么不能像爷爷那样威严,让别人不敢劝酒,为什么到最后留给了亲人满心的遗憾和悲伤,留给了姥姥如此落寞的晚年。可怨着怨着便明白了,我们挽着姥爷的胳膊在黄昏的小路上散步,却没敢在爷爷健在的时候牵过爷爷一次手,我们笑着模仿姥爷的呼噜声,却不曾拿爷爷的事儿开过一次玩笑。每个人都是自己最亮眼的星空,不遗憾,也不能强求,一枝独秀不是春,众生百态,才是独一无二的人生。
不知不觉,竟又写了这么多。想起昨天夜里,下班路上看见好多人在西中环烧纸,画一个小小的圈,挡住秋风,围住灰烬,便安慰自己,那个世界的人定能收到这人世间几十块钱便能买来的钱财万贯。可惜,可悲,可笑,城市的钢筋水泥太密集,去世的人也得为了这一拜,拼命穿越这下班时间的交通晚高峰。
祭奠不如怀念,爷爷奶奶姥爷,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期盼你们在遥远的世界,健康、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