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创哥，2019-7-23

原文发表于公众号：豆芽财经，douyat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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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A股接二连三爆出白马股财务报告造假，更有甚者连账面银行存款余额都是假的，数额特别巨大，实在是“人有多大胆，表有多大产”。市场上有人责问为何没有机构、审计师等等提前发现这个明显的造假行为？

这个问题，真的很复杂。概括简述一下报表里的小秘密。

一是报表内容很多是估计。

现代会计是按照权责发生制来记账，通俗点比方就是，如果你欠别人钱，哪怕人家还没要求你还钱，你也得记上这笔欠款的账。债权债务关系的原因很多，有的是借钱，借100还100，这很简单。但如果是借辆自行车，车被偷了要还人家，那到底还多少钱？

这笔账，可能车主、借车人都有不同的观点，车主可能说要还200，借车人可能只想还80。那么，同样一笔交易，车主会在自己的报表上记一笔应收账款200元，借车人在自己的报表上记一笔应付账款80元。双方处理差异很大，但各自都有很充足的理由。也就是说，每个公司的财务报表，都是这个公司的董事会、管理层、财务总监们对公司的资产、生意值多少钱的一种估计，立场不同、估计不同，报表结果就会不同。

当然，如果一种估计成为现实的时候，财务报表就要按既成事实去记录。比如，假设最终车主和借车人商量一致说还120块钱就可以了，那么车主的财务报告就要记120元应收款，借车人的财务报告就要按120元记一笔应付款。

当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还在发展和变化的时候，财务报表体现的仅仅是管理层对公司资产、业务的估计。

当然这种估计，与投资银行、券商对一个公司价值的估计，有相同之处，也有巨大的区别。会计的估计要求谨慎性原则，就是尽可能根据比较可靠的证据来估计。而券商的估计则更多按照公允和可交易的原则。比如，A公司买了个椅子，花了100元，现在有个客户B愿意出10000元购买这个椅子，会计在处理时，只能按照实际支付的100元来记资产价值100元，但券商却可以按照10000元的价值来评估这个椅子。一旦这个椅子按10000元卖给了B，那么B在支付了10000元后，就可以按10000元记这个资产的价值，但A只能按100元记价值。

类似这样的情况还很多，比如交了货但没回款的收入，已经投入使用但还没有给承包商付施工费的固定资产等等。

总之，财务报表就是公司的管理层对公司在年底（12月31日）所拥有的资产、承担的债务价值的一个估计，对当年（1月1日至12月31日）经营收入、支出、盈利情况的统计和估算。这个估计数准不准确、有多大水分，其实不是个会计问题，还是要看这个管理层的人品、这个公司治理情况、有没有内部制衡机制等等。

理解这一点，或许当你再次遇到“业绩爆雷”的时候，心里好知道该向谁去撒火。

二是报表有极强的勾稽关系，但并不能说明业务合理性。

现代会计都是复式记账，每笔会计分录，都是“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每个会计分录都是一个左边等于右边的等式。财务报表就是通过对所有的会计分录，进行左边、右边加总后得出来的。因为每个分录都是等式，所以报表也是个等式，这个等式就是勾稽关系的来源，比如，期初余额，加本期增加金额，减本期减少金额，一定等于期末余额；资产减负债等于净资产；期初股东权益，加本期留存收益，等于期末股东权益，等等。

这些勾稽关系看起来很复杂、很深奥，但实务操作中，只要每笔会计分录都是借贷相等的，我们就能保证报表的勾稽关系完美。可是这种完美的勾稽关系，完全不能说明每个会计分录所对应的业务是真实的。举个极端例子，公司和供应商A签了一笔合同，买100亿沙子，又和供应商B签一笔合同，卖100亿沙子，公司账面收入、成本都会增加100亿元，报表勾稽关系很完美、财务指标也很漂亮，也不存在财务造假，但其实这笔业务什么价值都没有。

如果你是股东，而且你是那种希望所投资的公司能通过为客户、为社会创造价值而持续赚钱的，那么你没必要看财务报告，而应该去看这个公司的产品、服务以及业务。

质量高的财务报告，仅仅是如实的记录这个公司过去的业绩，但无法预告公司的产品、服务如何，也不能给你的财务预测增加任何增量信息。

有观点认为，高质量的财务报告能体现出企业的管理水平、盈利的可持续性，也有实证研究证明这一点，但我认为这是种幻觉，因为很多人因为一个公司的盈利水平高而买入，进而刺激了更多相同的行为模式，可事实上报表的盈利水平与这公司能不能赚钱没什么关系。

你可能会问，既然财务报表不能说明公司业务前景、盈利能力，那还有什么用处？它是一盏小橘灯，它不能改变道路的崎岖，只是给你些光明。熟悉这条路的人，可以借助这点光明，知道现在到哪儿了、前面还有多远、有没有坑等等，但对于没经验的人来说，这点光明仅仅足够看清脚下。摔了跤就咒骂灯光不够明亮，当然ok，但于事无补。

三是报表审计是有局限的。

不理解这点的投资人，会认为所有的财务造假都应该由审计师负责赔偿。财务报表是基于估计产出的，审计师仅仅是按照审计准则的规定完成一系列取证工作，然后再根据这些证据来说服自己这个报表是ok的，也就是教科书上说的，基于审计师的独立判断，来评价管理层的财务报表是不是存在舞弊、重大错误或误导等。

所谓独立判断，在A股太难了，因为“劣币驱逐良币”，太多审计师不愿意独立判断，更愿意依附权贵大佬，美其名誉“行业经验”、“影响力”、“客户关系”。当国内放开会计师独立执业、投资者愿意为高质量审计服务支付高报酬的时候，审计师们才会珍惜自己声誉，尽责勤勉的“独立判断”。

在A股当前的现实局面下，审计师客观上也很难发现管理层的造假或舞弊行为。就如同借车的例子，对同一个业务的估计，管理层出于不同目的会有不同判断，只要这些判断具有合理性，而且如实报告了，那么审计师就没有理由去否定财务报表的公允性。企业千差万别、涉及各行各业，审计师毕竟不是行内人，对业务的评价、判断自然不如企业权威，想否定管理层的估计也没有充足理由。

《白宫风云》（the west wing）里幕僚长告诉总统候选人如何竞选总统时说“fake it till you make it”，《红楼梦》最经典的“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从来都难以辨别。从企业财务管理角度来看，财务作假与盈余管理也往往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总之，如果管理层铁了心要出轨，审计师是管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