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配——爱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劫

每个认识我和陈阳的人都会说我俩很般配,可是七年了,他还没有要娶我的意思。

七年,常常会是一个节点,放弃或是继续。与陈阳的相遇如同一个陷阱,而我的坠入却是心甘情愿,在我感受到第一个拥抱时心颤不已,并从此迷失在他湿热的怀里。陈阳说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对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我还相信童话的阶段并不明白兴趣和爱有多大区别,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兴趣是兴趣,爱是爱。


陈阳的公司在上海的黄陂南路,我对那条路比自己所在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都熟悉得多。每隔一两个星期我便会用微薄的工资买上一张车票赶去探望一次,站在路边等他加班结束,每每等到落雨,于是那里总给我不明朗的感觉。

那条街上相似的楼亮着相似的灯,容易迷失。绿色的灯总是很冷。我喜欢桔色的,但它们多半是坏的,或者在我向它们伸出手的时候突然熄灭。


又是周末,我兴奋非常地打点所有未尽工作,决定去看望陈阳。但是五短身材晃在我的面前:“这个周末你要加班,你来公司一月,还未有加班的机会。”我不懂规矩地抗议:

“李总啊,是否新人就有加班的必要?”

李总似乎心情很好,眼睛神秘地一眯:“有应酬。”然后拿走一听咖啡扬长而去。邻座的阿南将椅子转向我,不无嫉妒地说:“老板从不对你发火。”然后又补充一句:“唉!做女人‘挺’好。”我随即将裁纸刀扔向他。

对于计划的打乱我遗憾万分,但也只得瞪着眼去参加周末的应酬。酒桌上一一介绍,这位是电视台的查主任,这位是陈副台长的弟弟,这位是A小姐,这位是B小姐。很显然,那个弟弟是来吃饭的,而A小姐和B小姐是来陪吃饭的。于是,我完全没了胃口。李总凑我耳边,悄声说看我的面子,我吃一口,你吃一口。

查主任说这次的综艺节目终于请来了一名台湾重量级歌星,全台上下都紧张不已,想让我在策划广告的同时也帮忙策划节目。我回绝说那不是我的本职,怕做不好。李总连忙插话:“你的作品时尚又不失优雅,就不要谦虚了。查主任一直都很欣赏,查主任是吧?”我想说我并非谦虚,但李总已经夹了一块南瓜饼至我碗中,阻止我的异议。我又望向查主任,查主任说“呵呵”。

于是我明白,在很多情况下,人只是被通知的,而不是被征求意见的。

饭局过后,李总说这么晚我送你吧,车行至半路,李总又说你没有吃饱吧,我们去吃宵夜。我故作天真地回答:“李总啊,你吃一口我吃一口,怎么可能不饱?”李总对着我的那半张侧脸渐渐沉重起来:“我知你看不惯桌上的A小姐B小姐,说实话我也看不惯,眼睛涂得那么花,一看就不是正经姑娘。”

我继续打哈哈:“职业不分贵贱,比如今天……”李总很正直诚恳地伸出一只手掌阻止我继续说下去,“苏红颜,我欣赏你是因为你有种说不出的气质,我不希望你陷入庸俗之中,言语上也不可以。”

我确实没有继续说下去,一直考虑着他在哪里找到了我的气质,还没等我考虑出来,李总又发话了,但是似乎有点欲言又止。

“红颜,”才几分钟的工夫,他已省却了我的姓,“你,有没有男朋友了?”

我“啊”地惊叫了一声,李总骇得急忙停车,紧张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我说车坐过了五米,然后飞也似地奔了出去。夜有点凉,我想起陈阳,想起点滴温暖过往。


两个双休日,我勤勤恳恳地加班做策划,李总也一直在,只是没再追问我是否有男朋友的问题。午饭的时间,阿南继续取笑:“你在,连工作餐都好很多呀。”这句话被突然进门的小米听了去,在她身边的是一个雍容富贵的女人,那个女人用眼角瞥了我一眼,然后径直进到总经理办公室。阿南告诉我那就是传说中的老板娘。对于这个女人我略知一二,据说是她陪伴李总白手起家,无论贫穷富贵都不离不弃。我想她是教义里最为称职的妻子,但我并不知她是否幸福,需不需要在富贵后天天担心男人的心即将失守。

小米坐在办公桌边,似乎无精打采,我并不愿答理她,因我每次的问候只会换来她一声“哼”。而这次接手了策划可能连一声“哼”也得不到,于是我索性埋头继续做我的工作。大约过了一个钟头,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开了,那个女人翩然至我的桌边,我不清楚她是在看我的设计还是我的人,我只是低着头直至她的翩然离去。

阿南朝我诡异地一笑:“你要小心了。”


我精心的策划被查主任驳回,说你的设计太学究气,看了要打磕睡。现在的人喜欢看吃老鼠吃蝎子,你要改改改。从雅到俗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我安排了吃蝎子和嘉宾观众共穿大裤衩的环节才算通过。

又是月朗星稀的夜,从公司出来的我全无睡意,心中有陈阳的时候原来才最孤独,我挂电话给他,被他掐断,再打,已然关了机。

经过城中的一家酒吧,决定喝上一杯庆祝工作完成。

在这家酒吧里,我看见了阿南,不是在酒客里,而是在台上。他正抱着一把吉他深情款款地唱着《月亮代表我的心》,眼神迷离,在唱到“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时,他也看到了我。换场的时候,阿南来到我身边:“想不到还是被发现了,而且为你卖唱了一回。”

我问怎么不请我喝一杯,阿南笑得很夸张:“我只是个卖唱的,还指望您给我小费呢。”

我也跟着笑:“你不要动不动就拿你那北京腔出来炫,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首都来的。”

“首都来的又怎样?还不是一样卖唱?我做了这么久还是个半死不活的小业务员。”

又轮到阿南的场次,他嘱咐我千万为此保密,未等我的回答便抚了抚长发融入一片电子音乐里。

从酒吧出来已是凌晨,熄了灯的建筑物压迫在路的两端,我却觉得空洞。


电视台的娱乐节目获得极好的收视率和广告收入,并不断有观众打电话要求以后要常有这么刺激搞笑的节目。李总也高兴万分,直接升我做了经理助理,他说从此我不在的时候所有员工都得听你的。我发现小米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查主任笑得象个财神,他说:“小苏啊小苏,你这次功不可没,不如调到电视台直接帮我吧。”

李总连连摆手:“那哪行那哪行?老查你不是从我手上抢人吗?”

查主任作恍然大悟状,伸出一根手指直点:“哦哈哈!原来是李总的人呀,你怎么不早说呢?”

然后两个男人继续为深厚如手足之情大笑不已。

酒足饭饱后,便去永远流行的卡拉OK。查主任将红酒直接递于我的唇边;“来来来,红颜陪我喝一杯,然后再陪我合唱,唱《爱你一万年》好不好?”一群不懂爱情的人唱《爱你一万年》,我难过得想吐。

坐在李总的车上,一路无言。直至目的地,李总突然说:“对不起。”我吓了一跳,问:“李总您这是哪儿跟哪儿呢?我可要折寿的。”

“你受惊了,查主任酒后那么随便,完全不像个文化人,我以后绝对不会让你受欺负了。”

尽管这样的话我听过很多次,也知道其中的真实成分通常与橙汁中的果粒数相当,但还是在猛然间感动了一回。李总继续严肃地说:“我虽然没读过几年书,但见识的并不少,我不会比他浅薄。”说着他将手掌搭在我的手背上,我突然记起他有挖过鼻孔不洗手的习惯,便迅即地抽出手。李总显得很痛苦:“红颜你不要总是拒我于千里。我知道自己不够高大也没学历,但我财力丰厚,交际圈广大,从这点上说我和你还是算般配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吃苦的。”

我将身体坐得笔直:“李总,我无德无才,您怎能以至尊之躯屈就我这等民女?若您只是看中皮相,A小姐B小姐更合您的口味。”

趁他还在咀嚼我话语的当口,又抛出一句:“您还是快回吧,您太太等着和您共富贵呢。”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惶惑地抬头,我趁势逃离了车。

我一时无法适应一切变动,请假休息。李总没提异议。于是我终于去到上海,我急切地盼望见到陈阳,仿佛他的怀抱是我的窝。

陈阳对突然出现的我也感到惊喜,一把揽过,说我想你至此,说我要陪你吃大餐然后陪你逛街。我对他荒废已久的好有点惴惴不安,嗅到告别的味道。

路是湿的,我在陈阳身后巴巴地走。然后进一家很时尚的店买很昂贵的鞋子。他打呵欠,我局促地试鞋。售货员绕在身边,面无表情。我不喜欢这里,说走吧,就这双了,蓝色的面,他喜欢的颜色,我不知道拿来怎样配衬衣服。

我觉得离陈阳有一些远,周围的人,会把我们挤散了开去,于是捉他的手,他却绷直了手掌。

我问他:“今天为什么一定要买鞋给我?那双鞋是我二十多年来最贵的一双。”

陈阳吸一口烟,用臂膀环绕我:“以后你要少来了。”

“为什么?”

“最近……在谈一个项目,忙得很。”

“忙完以后呢?”我对“忙”这个理由已经失却感受,“我们是不是可以谈谈结婚的事了?”

陈阳眼中有不耐闪过:“再说吧,我今日有些累。”

我的失望如同雪花飘落,以为他会是什么不同的男子,然而美丽的东西总是烟花的生命,俱都落空。

陈阳没有发现我的失望,继续道:“难得来一趟,就乖一点儿,这个项目对我十分重要,我必须拿下来!你我都还年轻,这么急着结婚干什么?”

男人永远不会明白婚姻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我已听不见心碎的声音,只无谓地流泪。

我红肿着眼望他:“如果我和你分手你会不会挽留?”

他不语。

“我们现在和不分手有什么区别?”

他仍是不语。


自从坐上经理助理的位子我便一直闲着,每日坐在桌边数窗外的杨树叶子。小米更加不开心,时不时说起公司里有人浪费国家粮食。我终于按捺不住,直接找到李总要求派活,李总笑得很开心:“红颜你真是独特呀,我第一次碰见主动要活干的员工。”

“李总,我只是觉得如果我的付出和收入继续不平衡的话,身材很容易走样。”

“哈哈!不如你陪我出去应酬吧,这也是你的职责之一呀。”

“李总,为您老人家的健康着想,还是少喝点儿酒吧。”我当仁不让。

李总站起身来踱步:“红颜,希望你是真的为我的健康着想,那样我会很感动的。这样吧,你若不想陪我应酬,就帮我安排明天招聘的事吧。第一轮面试的决定权给你。”

于是我无比喜悦地接受了这份难得的任务,然而在第二天却发生了小小的变化。我看见提前来的应聘者已经有条理地依序面试,而面试的人正是小米。我站在她的面前,她却目中无我。我知老板娘的人要大过老板的人。但我仍然意气风发,冷冷地抛下一句:“小米,谢谢你这么勤奋地主动帮手,你忙完后将面试的名单让我过目。”

我扬长而去,听到小米在背后把牙关咬得响响。

阿南冲我摇头,说:“你很聪明,但不是最聪明。最聪明的女人是懂得装糊涂的。”

阿南说的没错,那份面试名单没有交到我的手上,而是直接到了李总的手里,李总很为难地向我摊摊手,我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像是路过。小米笑得花枝乱颤,不知为何,我也陪着笑了起来,小米杏眼圆睁:“你是在笑我吗?”

我说:“是啊,不然呢?”

阿南急忙将我拉走:“你不想干了?你丫很能干是不是?”我说我就是不想干了,赚这份钱太窝囊。

阿南邪邪地笑了:“没有钱你拿什么和你的情郎结婚?”

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攒钱?”

“你这点小心思小秘密......说实话,那个男人还不如我跟你登对儿,你想想我穷你也穷,我没地位你也没地位,我坏你也坏......”

  我将他一把推开:“坏男人和坏女人在一起会破坏社会风尚,我是好市民。”

阿南还在后面喊着:“他不要你了,记得来找我呀!”


因此一事,我非常想念陈阳,告诉他我想过去看望,陈阳显得尤其得不耐烦:“都说了叫你最近别过来了,你不知道我忙吗?你不晓得体谅吗?你哭什么?你怎么总是这么烦?”我握着电话无处可去,在黑夜里来回地走,却在城中的酒吧门口看见了阿南。

阿南正一边大声骂街,一边头破血流地挣扎在几个黑影之间。我一时无措,只得叫嚷:“警察!警察!”那几个黑影敏捷地溜出巷口,阿南也夺路而逃,却一头撞向我。我扶住他,说别怕是我。他于是龇着带血的牙齿朝我艰难地一笑。

“苏红颜,我想请你喝酒。”他还腆着脸笑。

我问:“怎么今天大方了?”

“我唱不下去了,跟酒客打架了。我今天是中了邪了,怎么跟你一样尽得罪衣食父母?你说你是不是妖精变的?”

我说是呀,以前就告诉过你了,你一直不信。

阿南喘口气,“我只请你喝超市的酒,其他的舍不得,要存老婆本儿。你敢不敢跟我回家喝?”


阿南的屋子一看即知缺少女主人,到处堆满各个季节的衣物鞋袜。阿南说今天真像过节,居然有个美女肯来让我蓬荜生辉。

我四处找来创口贴和云南白药,帮助阿南清理伤口,阿南却只顾着喝酒,然后哭泣。我说阿南你别这样,不就是没钱吗,不要搞得要死要活那样。阿南摇头:“我不会这么容易死的,要死也要轰轰烈烈的,在天空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我嗤笑:“你连专辑都没有,你凭什么去划弧线?”

“我做梦都想出张自己的专辑,但是我们总是在追求不属于自己的或不值得的东西。你不也是吗?”我的手悬在半空,许久都忘了落下:“你知道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不开心。你何必为一个不值的人不开心?”

“你怎知不值?”我怒气陡生,一个不相干的人怎么可以随便评说我与他?

“你也知我不相干,既然不相干又何必骗你?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干嘛要追求另一个世界的东西?”阿南的伤口还在流血,仿佛永远不会好转的样子。

阿南喷着酒气,突然握住我的肩头:“红颜,你知道吗?你在酒吧门口说别怕的时候,我真想哭。”

我拍拍他的脸,感觉象个脆弱的孩子。

离开阿南的家时已近午夜,门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我想起黄陂南路的湿润。于是在街口旁若无人地大哭起来,引得路人频频回首,但是没有人答理我,谁都是路人,走过然后忘记,连记忆中的尘埃也算不上。


第二天我直接将放长假的请求放在李总的桌上,未等到批准便离开了那里。我拿出一个月去上海的路费和以往的积蓄去了云南。

一直以来,独自旅游是舒缓心境的最佳方式。看白族的起舞,看壮族的对歌,看傣族的泼水。男子壮硕,女子优雅。青山绿水,玉龙雪山的花开得漫山遍野,嚣张拔扈。

途中遇一来自上海的小型旅游团,便若即若离地跟着,偷听导游的讲解。被团内一名女子发现,友好地邀我同行,说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单独跑这么远,不如一起走吧,反正这团是我爸爸包的。好大的口气,我被吓着了,但是盛情难却,且并非坏事。

女子嘟着圆圆的脸:“我叫王惠,兰心惠质的惠。”我浅浅地笑了,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住进同一家旅馆,刚洗完澡,王惠便道开了一瓶红酒,邀请我共饮。两杯下肚,王惠兴奋地说:“我快结婚了,但总是减肥失败。但是还好,他说无论我怎样他都喜欢。”

我说那恭喜了,夫婿一定对你疼爱有加吧,祝你们白头偕老呀。

王惠转过身问:“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没结婚吧?”我回答是呀是呀,因为一直没人肯要。她捂着嘴笑:“不如这样吧,我从来没什么朋友,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伴娘?”别人这样帮过我,我怎可拒绝?于是点头。


回去以后立刻得到我被自动解职的消息,理由是擅离职守半月有余。不用看小米一定像过节般开心。我回头望望李总,他并没有看我,只是冲了一杯咖啡虔诚地递到与他共甘苦的老板娘手中。

我默默收拾完物品,默默走出公司门口。阿南悄悄地追出:“红颜红颜,你别难过,我可能过段时间也会辞职。”

我惊讶道:“不会吧你?你不至于因我被炒鱿鱼就为我殉情吧?”

阿南的脸有点红:“我被一家唱片公司相中了,他们和我签了约,我以后可以出自己的专辑了。”

喜悦和惊讶使我的眼睛张得和嘴一般大:“阿南,这真是件值得庆祝的事,你以后可以脱离这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阿南还在嘿嘿地笑:“我第一个心愿就是去酒吧做一回名正言顺的酒客,让别人也为我卖唱一回。”

电梯门在面前打开,我说阿南我要走了,以后富贵了别忘拉小女子一把。阿南的眼睛亮亮的,突然用手抵住门:“红颜,我出几张唱片就可以赚足老婆本儿了。还是那句话,他要是不要你了,来找我呀,我娶你!”

电梯门关上的刹那,我热泪盈眶。


我正揣摩着要不要将失业的事告诉陈阳,却接到他的电话,电话里说:“红颜,我把项目拿下来了,我想你了。”

于是我用刚拿到的遣散费买了去上海的车票。

刚见面半小时,陈阳被一个电话拉离了座位,他看了眼号码后,纠纠结结地走向了阳台,并顺手带上了阳台门。

我狐疑的心随着不安定的吊灯摇摆不定。直至我盘在沙发上的小腿开始发麻,陈阳才重又出来。

“谁的电话?”我问。

“没谁。”他把眼光移向别处。再次追问,便不耐烦地扔掉剩下的半支烟:我顿了半晌,突然心疼地去捡那半支烟,陈阳一把拦住:“你干嘛?”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它有点像我。”

陈阳停顿几秒,丟下一句话:“你爱怎么玩怎么玩去。”然后径直去了卫生间。

我的眼光落在他的手机上,停顿片刻后终于没有忍住翻出了通话记录,在号码印入眼帘的时候,我感到了熟悉——王惠。

陈阳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见我手上正拿着他的手机,他突然冲上来想要夺回,却扑了个空。

“她是谁?”我问。

“谁?”

“王惠。”

陈阳的身体一下僵硬:“你怎么知道的?!”

我惨淡一笑,一切了然。

以往意气风发的陈阳变得无措起来,嗫嚅道:“王惠……她是这个项目合作公司老板的女儿……她、她很喜欢我……”

我恍然,轻笑:“明白,她是你事业上的助力。”

“你不明白。”陈阳申辩道:“你不知道要想在这个城市立足有多难多辛苦……”

“所以你因为怕苦就出卖了自己?”我望着他的眼睛,他却不敢看我,“倘若今天我没有看到这个电话,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什么时候才摊牌?”

“小颜。”陈阳露出痛苦的表情,“我爱的人是你。”

我摇头:“你爱的是你自己,自始至终都是。”

我忍住泪,掉头离去,门在身后闷声关上,从此隔了天涯。


我在半夜找到一所破旧的旅馆,电视里正在无聊地重播《情深深雨濛濛》,我躺在潮湿的黑暗中,无比脆弱。

然后想起阿南,于是拨他住处的号码,可是一直没有人接。直至第二日,我突然接到陌生的电话:“你是阿南的朋友吗?阿南出事了。”

阿南终于去做了一次梦寐以求的酒客,并且自豪地听别人为自己卖唱一回,他喝得很开心,一直告诉身边所有的人自己即将出专辑,即将富有,即将有个家庭娶个漂亮的小女子。但是他在还未走出巷口的时候,便连同梦想一同跌入没有盖的窨井中,既没有轰轰烈烈,也没有优美的弧线。夜深,只有熄了灯厚重的建筑物,即便有路人,也只是路人。尘埃一般地来去无踪。

我走在潮湿的黄陂南路,整个城市都已经寂寞。落下的每一滴雨都打得我心疼,我突然觉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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