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65岁了，今天是他的生日。我买了蛋糕回家，却不好意思当面说一句：“爸爸生日快乐！”

        当了一辈子农民的老陈大概一生都没有听到过“生日快乐”这句在他看来有些别扭的“洋气话”，我们也只好藏在心里。过去那些年他的生日要么忘了，要么奶奶给他煮一碗面条，从来不吃生日蛋糕。在他看来，过生日那都是小孩子的事情，吹蜡烛、吃蛋糕、许愿这样的事更是过于奢侈。

        老陈老了，在不知不觉间好像突然就老了，没有来得及好好享受属于自己的生活。似乎是在转眼之间，记忆中高大、矫健的老陈变成了一个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的老人。古铜色的脸上爬满了皱纹，两个驼铃大眼有些混浊，走起路来也不再脚下生风，腿有些拖着，身材也不再那么挺拔，皮肤粗糙的大手，十指都有些僵硬、弯曲。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间，我不禁泪目……

        老陈常常给他的孙子们讲起自己13岁就起早贪黑、赶着大车进城拉东西的经历，每每回忆起来，有对自己少年时代所受苦难的感慨，也似乎透着一点十几岁便“顶天立地”的自豪。

        让他更自豪的是，60年代，他居然还打得一手好乒乓球，参加过全县比赛还得过奖。“要是搁现在，爷爷说不定还能成了乒乓球运动员呢。”讲起那个未来得及实现的梦想，老陈有憧憬也有遗憾……

      老陈年轻时也是帅哥一枚，高个子，大花眼，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说，小伙颜值爆表――帅呆了！只是因为生在那个年代，家庭成分不好，很早就退了学，开始给生产队干各种农活，为生活各种奔波……

        母亲常常讲起，老陈当年相亲时居然还穿着一条打了补丁的裤子，我们在哈哈笑的同时内心也隐隐替老陈“遗憾”――那样应该潇洒帅气的年纪，却因生活窘迫而陷入尴尬的境地。

        老陈23岁时失去了父亲，自此便独自挑起了照顾母亲、养育妻儿的重担。那时的他脾气暴躁，孩子们哭闹会被他一番咆哮，家里的饭咸了辣了会被他砸了碗筷，连耕地的牛走得慢都会被他一顿鞭子抽。他每天出外干农活，回到家却是享受着农村男人的“优待”，“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做好的饭摆在桌子上，他吃完把碗推到一边就去睡觉了，还不许别人吵了他。

        即使这样，老陈在村子里依然有着很好的人缘。在村里人眼里，老陈是个能人，农活样样精通，自家地里的东西总长得比别人家好。农闲时，老陈还要找点瓦工之类的活干一干，挣一点钱给全家人改善伙食。村子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会喊他去帮忙料理，因为他办法多、会安排、会用人，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他总能解决。

        老陈是个好吃的人，幼年挨饿的苦难让他对儿女的养育方面极为重视。即使在八十年代那样一个物质条件极度匮乏的年代，他也是通过自己的劳动换取报酬，三天两头给孩子们买两斤肉、买几块糖解解馋。

      记忆中，老陈似乎总有干不完的活，每天起早贪黑，面朝黄土背朝天，地里刨食，盖房子、养兔子、养牛，想尽办法挣各种钱，让自家的日子比别人家强。

        老陈总是乐观豁达,对发生的各种事务总能泰然处之。在逝去的那些岁月里,无论家里出现多么大的困难,他总能有条不紊地将所有的事务安排的妥妥当当,从不因为一次次的失败而气馁过。

        老陈是一个朴实的农民，过去几十年，他用自己辛勤的劳动改变着自己的生活，爱着他的孩子们，教育自己的儿女正直、善良、朴实、本分、吃苦耐劳，他为家庭、为儿女倾注了毕生的心血。那一份深沉的爱融进了漫长的岁月，溶进了生活的点点滴滴。

        转眼年逾花甲，老陈竟然变得脾气温顺了，看着他的孙子们调皮也不再怒吼，居然还学会了和面、做饭。住上了楼房，不再种地，老陈很满足自己的日子。历经岁月沧桑，老陈居然变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再时时处处展现他一家之主的威严，在儿女们面前也变得和蔼起来，那种小心翼翼、沉默寡言时常让我们不适应。

      每次打电话说要回家，老陈一大早就上集市上买肉买菜，催促着母亲做各种吃的东西。对他而言，儿孙的平安就是他暮年最大的幸福。一家人在一起的一顿饭，一群孩子在屋里的打闹，和儿女在一起的一次促膝长谈，都足以激起他内心幸福的感受。

        “你妈做的红烧肉、晒的干豆角拿点回去，油饼也带上几个……”离开家的时候，老陈念念叨给我们拿这个带那个，好像生怕他的女儿都在外没吃的一样。

        站在单元门口一直目送着车辆的离去，他没有说一句话，但我知道，他的内心牵挂他的女儿他的外孙。一瞬间，我的泪又来了……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而于我们，给予他最好的礼物就是好好工作、生活，有空常回家看看……

        老陈，我的父亲，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