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至死”这一早已烂大街的口号的本质是什么?
是对目标受众的无底线迎合。
无论这种迎合的形式是什么,它都必将是娱乐化的。而一旦将底线抽离,那么这种迎合必将走向死亡。
这就是娱乐至死。
他的形式可以是如此之多样化,以至于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比如说,一个人可以先分析在全国具有最大体量的人群标签是什么,然后针对这一标签所指代的人群进行无下限的迎合,从而赢得空前的支持——那之后,是作为美国总统,还是流量明星,就都无所谓了。
此中最成功的,便是以宗教与意识形态为代表的洗脑术,其在发展的初期便以迎合教徒的精神渴求为目标,在不考虑兑现可能的情况下无下限地迎合与吸纳,最终掌控所谓的民心——不不不,你要清楚,所谓的民心,不过就是被洗脑而已,这个世界上不存在雪亮的群众之眼,只存在洗脑术的高低优劣。
这便是在这个世界上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事。
那么,比利·林恩与洗脑术到底有什么关系?
作为一名战场上的英雄,这一身份在他离开战场的时候,事实上当他在镜头前完成那次全国瞩目的射击后,便已停止。
作为英雄的比利只存在那么十秒。
此后的比利,是英雄的符号化为本体的肉身,他从行为到精神,都不过是符号的具现化,和他本人没有丝毫关系。
最有希望将他从这符号的束甲中释放出来的时刻,是他在黄色区与拉拉队长再次相互拥吻的时候,而这一差点夺体而出的真正灵魂却在拉拉队长“可你是英雄”的一句话下破灭消失,重回束甲。
所以,比利·林恩总共只出场了这么十来秒,别的时候都不是他,而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对战场以外的每一个人所说的话,都不是他想说的话,而是他觉得最适合对方听的话,对方最希望听到的话,是作为“英雄”的符号必须为社会负责任而对别人所要说的话。
是别人通过一枚名为“英雄”的镜子所反射出的自己所化为的语言。
拉拉队长希望听到上帝,所以她听到了上帝。
橄榄队员希望听到射击,所以他们听到了射击。
吃瓜群众希望听到战士的同性行为,所以他们听到了同性行为,附带一个暴击。
作为英雄的比利,从头到尾都是英雄的傀儡,而不是自己。
英雄这一符号已经完成了对比利的洗脑,让比利成为了“英雄”这一概念的人柱力。
但,到此就结束了么?
当然没有。
我们可以进一步追问,为何比利要甘心成为“英雄”的傀儡?
你说是媒体宣传的?或者是为了通过拍摄电影而有钱?
这些都还是其后的。
首要的是:整个社会的惯性观念,将本就缺乏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变成了各种符号的傀儡。
英雄就应该有英雄的样子——这便是工作人员所说的“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人”的意思。
就是因为社会要求了,英雄要有英雄的样子,所以一旦比利或者任何一个人成为了英雄,他就必须按照英雄的行为规范而非常人的行为规范来行为。
这也就是说,一旦一个人成为了英雄,他就会被“英雄”的死魂灵所附身。
而这种附身之所以可以成立,就在于:社会要求了你的行为必须符合你的身份。
一个西装笔挺的白领,就必须要有白领的样子。
一个街头的混混,就必须要有混混的样子。
我们看不到一个莫西干头浑身满脸纹身的黑人的举手投足都如一名高贵的哈布斯堡贵族,而当我们看到一个吸血鬼的时候自然地想到了早已不存在且本就不存在的中世纪贵族。
当我们高呼政治正确的“不以貌取人”的口号之时,所有人的行为都以所见之人的外貌来对其人作着评判。
所以同一个女孩,邋遢打扮与漂亮打扮之下同样的祈祷行为能得到截然不同的回报。
我们可以认为这是从外表对借款偿还能力的合理预估,且这样的预估显然符合大多数情况下的相关性,但就是这种日常生活中显而易见的相关性是的更深层次的内在联系被打破。
换言之,就是因为历史的相关性,使得当下的偏见成为合理。
而正是由于这种合理的偏见,使得符号化的身份能凌驾于具象的灵魂之上。
我们甚至不需要斯坦福的监狱,就能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身份与地位为个人所带来的无关于能力、行为、精神与灵魂的超然与威严。
每个人都是身份的奴隶,都是符号的傀儡。
人成长的过程就是将灵魂献祭给符号的过程,而站在一边的祭祀就是整部人类历史。
而,洗脑是什么?
洗脑就是让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合理的。
而娱乐是什么?
娱乐就是毫无底线地迎合所有人对合理的偏见的趋之若鹜与喜闻乐见。
作为群居动物的人类,本质上所追求的是与他人的趋同,想人之所想,乐人之所乐。
所以,比利是如何变成被英雄的亡灵所驱使的丧尸的?
就在于整个人类社会与历史灌输给他的这么一个意念,即:当你成为英雄之时,献出你的灵魂。
而围观的人们对于这场献祭非但不加以阻止,反而兴高采烈地为之鼓掌与追捧——人们甚至不会感觉这场灵魂的血祭有何不妥,反而认为这是天经地义。
所以所有人自发地开始了一场又一场的娱乐盛宴,不将比利的灵魂燃烧干净不会罢休——要么出现下一个符号的傀儡取代比利,要么比利的身上不再剩下任何一丝众人感兴趣的东西。
所以,人类就是身份与符号控制下的傀儡与丧尸,每天所做的就是张开饥渴的污血大口,吞噬着被娱乐大厨奉上来的一枚枚灵魂。
如果说哪里是炼狱,那么人间即是炼狱。
人们每天都活着醒来,然后死着度过一整天。
那么,跳出镜框与幕布,是否娱乐的王国就跳出了呢?
也不是。
毫无疑问的,抛开所有技术而言,比利这部电影本身可以说是主流得不能再主流。
在战斗与人心的考验下找到真正的自我与答案,这样的主题本质上不比派的宗教拷问高明到哪里去——当然了技术加成的战斗场面比不着调的宗教环节是合理了不少。
在开片二十分钟后,基本就能猜到比利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以及他可能遇到哪些问题。
因为,对当下社会娱乐至死的反思已经成为了一种政治正确,以至于当你用开片摸清楚导演是在娱乐还是反娱乐后,这部片子后面还能怎么样已经失去了悬念。
这就好比做中学数学题,看到题设基本就能猜到这道题目在考什么知识点,那么接下来就是计算过程不要出错了。
中规中矩,政治正确,以反娱乐的面貌继续着娱乐的盛宴。
当反娱乐成为主流,那么对反娱乐的迎合就是一种娱乐。这不过是娱乐具体呈现形式上的一次范式转移,但却没有从根本上将娱乐连根拔除——这点在本质上是做不到的,因为绝大多数人类的灵魂渴望被洗脑,洗脑就如一股清流滋润并养育着绝大多数人的灵魂。
这就好比一直鄙视与反对传统观念中的成功的兰彻最后以一种非常符合传统观念的成功的形式出现在片尾一样,三傻用这么一种优雅的方式将自身两个小时的欢愉打碎。
这也好比《西部世界》,福特说剧本不应该用更多血腥暴力与性来满足游客,而要让游客去发现自己能成为什么样的人,但整个《西部世界》却是在用血腥暴力与性满足着广大的观众。
这种自我否定从某种形式上可以看做是创作人员在用娇喘的方式呐喊——让我们试想如果《西部世界》中所有裸露镜头都被和谐,或者所有机器人都身着一套衣服,就仿佛宇宙英雄奥特曼,而所有爆头飙血的镜头都换成牛奶流出,那么这样的《西部世界》还会获得如此之高的关注么?
有人会说人们看《西部世界》是来看其中的深刻内涵的,这种自欺欺人的话也只有自欺欺人的说者才会相信。
人们看《西部世界》看的就是感官刺激,然后就看编剧如何用一波接一波的神转折来调戏自己的预测——说白了就是抖M。
真正深刻的东西,大众是无法感知的。而如果一样东西大众能够感知,那么必然是不深刻的。
深谙此道的编剧所能做出的选择,便只有借福特之口来进行自黑自嘲,然后继续用娴熟的手法牵引着观众们的智商并在恰当的时候用灵巧的转折掰弯一下。
比利与战友们宁愿回到战场,因为战场更安全。
漫天飞舞的子弹与一条条试图将人的灵魂符号化的观众视线相比,简直就是温柔女友的爱抚。
对于这么一个正在通过娱乐的方式自我消解自我扼杀的死者社会,或许最好的救赎方式,就是尼禄的一把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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