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刘老汉起床的时候,五点刚过一刻。他轻手轻脚地下床来,叠好被褥,仔细地洗漱完毕。全程并无多少声响。只一个老毛病,无论如何也难改:刷牙时含一大口水,鼓起腮帮,用力“噗”的一声把水喷射出来,冲洗牙刷。
这全拜当年在乡下做知青时的经历所赐。那时乡下生活条件艰苦,生活用水及其匮乏,能保证一杯水来刷牙已经是奢侈至极,再也不肯用多余的水哗哗地去冲洗牙刷。这与现在的年轻人用三五杯子水懒洋洋地刷牙不同,年轻人也大都不会再大清早发出如此刺耳、与清晨时光不和谐的声音。
在农村老家时,这一声音并无不妥,也没有显得那么突兀,它被消解在偌大的院落里,与公鸡打鸣一样自然和谐。
但自从老伴去世,跟随在城里安家落户的儿子生活,刘老汉就把这个“噗”声带进了城市里二室一厅格局的商品房。
这个声音对儿媳妇张丽来讲十分敏感刺耳。儿子儿媳住的主卧室距离卫生间最近,这声音隔着两道门也能被儿媳妇听得清清楚楚,被吵醒了晨间的美梦,张丽往往会对刘平发出厌恶至极的抱怨声。在刘平呼呼大睡毫无反应的时候,张丽还会用力一脚踹在刘平的大腿上,以示愤怒。
02
洗漱完毕,刘老汉从简易衣柜里取出折叠的整整齐齐的汗衫,一丝不苟地穿上身上,完整地扣好每一颗扣子,只留最上面一颗保守地敞开着。
拎起藏在床底下的马扎,拿上一只蒲扇,便悄悄地出门去了。
儿媳妇张丽听到门咔嚓一声锁上的声音,反而没了睡意。她的手窸窸窣窣在刘平身上摩挲起来。浓密的头发,微微扎手的胡须,胸口的肌肉,被一层不薄不厚的脂肪覆盖着的小腹,直至高高耸立的私处。
刘平被摩挲的按捺不住,眼睛都懒得睁开便一手把张丽翻身向下抱到自己身上来,两人以女上男下的姿态熟练地起伏,时而夹杂着张丽无法抑制的快感的呻吟声。
自从刘老汉住进儿子家,刘平夫妻二人的房事确实受了影响。再也不能尽情地“嘶吼”,也不能忽略实木床架吱吱地伴奏,两人无不觉得压抑不少,不够痛快。于是默契地把晚间的例行运动逐渐移到了睡意朦胧的早晨。因为每个早晨刘老汉都会早早出门去。
张丽边控制着自己身体的起伏,边咕哝道,你爸每天也不知都干些什么,煞有介事的。
03
刘老汉用免费公交卡坐了五站公交车,在一条十字路口往小道上拐进二十米的地方停住,把马扎放在人行道边上,背靠着一颗树坐了下来。
这个位置可以说是闹中取静,不远处,与这条小道交叉的正是宽阔的主干道,沿线不乏高中低各档次的商业综合体,十字路口无论人流、车流都相当大,坐在距离路口二十米的小路人行道边,既不会太嘈杂,又能把人流车流尽收眼底。
刘老汉把两手肘支在大腿上,上身微微前倾,背看起来有些驼,是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留下的痕迹。六点多的夏日清晨,空气中尚有丝丝凉意,不似白天那般炙热。刘老汉坐在那里,表情淡然、平和,目光似在看行人,又似穿越人潮看向更远处;似在沉思,又似已放空了脑袋。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快步走过他身边,一边低头扒拉着手机,一边时而抬头看路,看起来步履匆忙的样子,她走路的速度很快,仍不肯把目光从手机上离开。有汗水浸湿的头发粘在脖子上。像极了年轻时自己妻子的果断和飒爽。
十字路口对角的Shopping Mall顶层的电影院,近日正在热映着一部关于一对迟暮的老年人的影片,叫做《爱在记忆消逝前》,电影海报挂被放大挂在临街的一侧,醒目的黄蓝搭配的背景色下,一对头发花白的夫妻相互拥抱着。刘老汉凝望着电影海报,有些出了神。
不远处的广场大钟响起了12点的钟声,刘老汉起身,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一手拎起马扎,一手拿着蒲扇,原路返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