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生活家”超市前，海英已经装满了城市的喧闹，装满了她被山林溪水洗过的空明脑海，一路上，燕子依然眉飞色舞的告诉她这里的生活方式，尽管她不清楚海英听进去了多少。

此刻，一个快节奏的日常景象闯进了她的脑海，这在海英的30年生活中很少遇到，她印象里这样忙碌的快节奏，除了农忙时节赶着收割高粱，自己家里的小牛犊生养牛仔，其他一次就是自己出嫁的那一天。那几个少有但整日忙碌的时光，按照程序一步步次第流过。

她想起来了，结婚的当天，村里的小伙子垂涎的看着她幸福的神情，嘴里客套着道喜，她成了众人的焦点，像是众星捧月一般，锣鼓震荡着山村前的竹园，整个山林像在举行一场狂欢。她一直期望从此迈入神圣的婚姻生活，像是商店开业，都在一片鞭炮声中隆重开启，鲜花炫丽，掌声雷动。她没敢想下去...

燕子发现了海英在发呆，似乎知道了她在想什么。

“超市到了！”拉着海英的手，燕子感觉到了对方手心冒汗。

“走路远了哈，”燕子问。

“没事，不算远。”海英回过神来，松开燕子的手，顺手将头发往后拢去，褪去马尾辫上的皮筋，重新挽好头发，扎好马尾辫子，燕子发现，海英刚刚露出了的白皙脸庞上，一阵红晕慢慢弥漫开来，清新的气息扩散过来，燕子像是品味到了一口夏日的冰啤，清冽怡人。

早晨的超市顾客不多，燕子看着入口的推车和购物篮子，拎起一只购物篮子，这样方便她腾出一手，能够挽着海英的胳膊。

“燕子姐，我没有主意，买什么，你看着办，只是得我付钱。”

“都听你的。”燕子买了一些香叶、麻椒和两袋馄饨，很快换了地方，来到了百货区域，挑了毛巾，牙刷，杯子，又来到了化妆品柜区。

海英愣住了，眼前一张精致美貌的少女画像上，一只清瘦雪白的双手托起一支润肤膏，明亮的眼睛像是在向海英说话。而旁边的货架上，整齐的排列着各种形状的润肤露、口红，海英的眼睛忙不过来，觉得每一件都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以前听说城市的姑娘皮肤娇嫩，原来，不止于天生丽质和饮食习惯，还有这些珍贵护肤品的滋养。

燕子和海英交流着什么，在女士用品柜前，海英紧张地看着周边，匆匆挑了内衣等物品，塞到购物篮子下面。

“燕子姐，刚才买菜的地方怎么赶这么快？”

“超市的素菜、鱼肉比菜场要贵，下午的时候我自己赶菜场去买”。

海英像是一个没主意的孩子跟着妈妈赶集，被燕子拉着手，在货架间穿行。

在大山村的每一天晨起，海英习惯了要梳洗得干干净净，头发梳洗整齐，将昨晚整理好的衣服穿好再次打理，直到自己十二分的满意。这些，是自己出嫁前母亲的叮咛。然后做稀饭，或者拿出前几日赶集买回的面条，做成担担面，三碗，放在小桌上，去喊丈夫和婆婆。很快，起床的丈夫和婆婆看到了眼前焕然一新的媳妇。丈夫和婆婆压住了心头的骂人念头，白着眼睛，没有说话。

海英常常感到自己的生活就在赎罪，至于赎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等家人吃好，海英收拾好碗筷之后，就忙着洗衣服，此刻，刚刚饱腹的丈夫和婆婆就开始吆喝起来，给海英安排今天的事情。而海英，就像此刻跟随最燕子，她是一个没有生活主张的长不大孩子，麻木的跟随燕子脚步，超市里四处游荡。

“桂婶你好”。燕子在卖盆碗柜路过的时候，向一位50多岁的大妈问好起来。

桂婶扭头，猛地看到了一片光芒，在燕子身边，柜子的盆碗亮堂起来，盆碗上映出一张清秀的鹅蛋脸，淡淡的眉毛下，一双大眼睛闪动着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也像是一颗宝石镶嵌脸庞，姑娘没有丝毫的化妆，仿佛秋日的菊花，花瓣凝结着雨露。桂婶想起了五六年前给自己女儿陪读高中，收集了大量的杂志，《读者文摘》、《青年文摘》、《意林》等等，她当初记录下的词句，一遍遍的读给眼前百无聊懒的女儿听。

“那是一个很年轻姑娘，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头上也没有任何的发饰，朴素如未经丝毫雕琢的白玉，和城中那些浓妆淡抹，争奇斗艳的年轻女子完全不一样。”

桂婶的记忆打开，她看到了曾经读书的造句里描写的女孩，居然时隔多年后，走出油墨黑字的杂志，出现在她的眼前。

“你当拐子啦？”桂婶拉过燕子的手，侧身低声问道。

燕子显然被桂婶的话吓了一跳，但很快明白了过来。

“我的好婶婶，这是我表妹，叫海英，刚从四川老家过来找我”。说着，燕子拉过海英向桂婶介绍起来。

“这是我的房东桂婶，和气着呢。”说话间，燕子挨着桂婶做了一个亲密的动作。

“桂婶您好！”海英不自觉的低头轻声。

“这俊俏的姑娘，声音像是黄鹂鸟在唱歌。”桂婶热乎的顺手拉起海英的小手，继续端详眼前的姑娘，倒像是在欣赏一块碧玉。

“燕子，你的套间小，俩人住不下，我给你换一间大点的，两室一厅的，有六十多平方，还是这个价钱。”

“桂婶我说了算”。

燕子忙着道谢，“不用不用”。

“晚上到我家来吃饭，这姑娘看着和我投缘。”显然，平淡无奇生活中，桂婶仿佛遇到了隔代的知音，努力着要留在她的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