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老了,在不经意间,母亲正在缓缓地一天天老去,我不由地悲从心来。母亲的确老了,她己经七十岁了,红润的脸庞布满了刀刻似的皱纹,乌黑亮丽的大辫子剪短了,花白的头发枯草般在头顶上凌乱地摇曳,高挑清瘦的身材己经不再挺拔,似乎矮下去了一截。牙齿只剩下稀疏的几颗,参次不齐,说话时常漏风。母亲的身体也不再硬朗,腰酸胳膊腿疼痛是经常性的,脑梗塞、脑萎缩、咳嗽、感冒、胃病、胆囊炎等一系列病症使老人家倍受折磨。尽管我心里不愿意承认,可母亲的确是一年年地老去了。
记忆中,母亲总是十分忙碌,似乎没有闲下来的时侯。无论冬夏,天刚蒙蒙亮,睡意朦胧中,母亲悄悄起床,替我掖好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合上门。待我起床后,她己经完成了扫院、喂猪喂鸡、挑水、做早饭等一大堆的活计。农闲时,她就出山割柴火、扫树叶,在空地上堆得像小山似的,用来烧炕烧锅,温暖着整个冬天。如今母亲老了,可她仍不闲着,做些力所能及的轻便活。今年夏天,天气酷热难耐,她蹲在树下捡杏子来捏,中午也不休息,忙活近一个月,晒的杏干和杏核卖了近四千元贴补家用。地里种的十六亩玉米,几乎是她一个人完成了剥玉米皮的工作。在我们带孩子去娘家,她显得尤为高兴,提前烧炕,做些拿手的小吃,忙的不亦乐乎!她最常说的一句话:"我就堵个豁豁,能堵到哪天算哪天!”她虽日渐年迈,也在努力发挥自己的余热。
母亲勤劳能干,心灵手巧,性格要强,从不轻意求人。年轻时赶牲口犁地、收麦、扬场等农活样样精通,难不倒她,是村里闻名的庄稼好手。每逢邻里有红白喜事,她还常常被请去帮厨。她炸的油饼味道极其好吃,我使尽浑身解数也做不出那样的美味。她针线活做得也好。记得小时侯,母亲仔细琢磨,裁剪出一种背带连档棉裤,从腰部两侧开岔,后半部分缝上宽带拉来扣在前面,可以脱下。这样穿上既保暖又简便。村里的婶子们常找母亲学习这种棉裤样式,母亲也会不厌其烦地教给她们,这种裤子也很快在村子流行开来。
母亲目不识丁,不善于表达,可她浓浓的爱意深情却洒向每一个儿女,并荫及子孙。母亲拉扯我们兄妹三人,在那样艰苦的年月里,实属不易,可母亲想方设法东拼西凑,总能使我们吃饱穿暖。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哥哥上中学时,脚被冻坏了,伤口流脓,久久不得愈合。母亲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土方子,是用人体褪的皮去贴,有助伤口愈合。母亲也不去考证是否有科学根据,每天晚上坐在煤油灯下,挽起裤管,用一个老剪刀去刮腿上的白皮,用一张纸接住,积攒起来等哥哥周末回来,敷在伤口处。我至今不知这法子是否有用,但母亲在灯下刮腿皮的那个身影在我心中永远定格,腿干上渗出的斑斑血迹,使我有理由相信,只要哥哥伤口好了,割她身上一块肉也会毫不犹豫的。我生来体弱,数次患上肺炎,高烧不退,被村里的赤脚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母亲抱上我,步行至县医院医治,硬是从鬼门关将我拉回来。2005年春季,我因一个小手术失败而导致大出血,这件事事先并没有告知她。也许是心有灵犀吧,母亲只说她心里火急火燎的坐不住,总感觉像有事要发生,她步行到寺沟姐姐家稍作休息,爬上麻王坡,到我上班的地方三十多里山路,走了近五个小时,终于赶来,将昏迷的我轻轻唤醒,那一刻,我没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来不及歇息,急忙为我炖了鸡蛋,帮我洗衣,照顾我们一家人的生活起居。母亲将这种仁爱之心也常常施与亲近的人,表弟虎虎小时侯在我家寄养,母亲也是十分疼爱的。有一年冬天,表弟下巴处长了一个比核桃还大的疙瘩,当时姑姑在县城上班,大雪封了路,交通不便。母亲看表弟疼得整天哭闹,心急如焚。村里的赤脚医生说是"鸡蛋疮″,要把脓血吸出方能治好。于是,母亲狠下心来,和奶奶紧紧按住表弟,医生在疮上割了一个小口,母亲下嘴去吸一口吐出来,再吸,如此反复,疙瘩逐渐变小,两三天后就痊愈了。可浓血还是渗入了咽喉,母亲的嗓子失声,肿痛到无法进食,在炕上躺了好几天。那一次,我吓得哇哇大哭,竟以为要失去母亲了。母亲就像“救火队员”一样,总能出现在我们需要的时侯。女儿出生时,她帮我带了一年,那时条件简陋,她就住在一小间四处漏风的小灶房里过冬,儿子也断断续续带过一段时间,两个孩子都和她十分亲近。
母亲经历过苦难的日子,因而平日勤俭节约,精打细算,甚至到了十分"吝啬″的程度,为此我和她常常闹别扭。平时不管谁给的零花钱,她都舍不得花,积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带她去买东西,价格超过一百元的衣服她看也不看,扭头就走,专爱在地摊里捡便宜货,三十元钱的裤子、衬衣,二十几元的鞋,她买上几件,还说照样能穿,让我十分气恼。我花近四百元买一件衣服当生日礼物送给她,她一个劲地责备我乱花钱,还要放起来等走亲戚才穿,其实常年也出不了几趟门。直到后来哥哥修房子、侄子结婚买房,她先后拿出近万元,我从来不知道母亲竟如此"富有″。我也慢慢理解她了,愿意陪她去逛地摊,送她东西随便报一个令她满意的价格,双方皆大欢喜。
……
任时光流逝,岁月催人老去,七十岁的母亲饱经沧桑,身躯佝偻,头发花白,牙齿稀松。不得不承认,母亲老了,她正在以坚强而又蹒跚的步伐渐行渐远,我心中禁不住一阵唏嘘:愿天下所有母亲都能被岁月温柔以待,安享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