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冰场上,冰刀划过冰面,一道道冰辙随着镜头延伸向远处……
是一个隐喻,连同那看似永远也化不掉的白茫茫的积雪……
一直以来,内心对日本电影或者电视剧是抗拒的,因为总是觉得它叙事节奏太慢了,像韩剧一样,拖沓冗长。如果没有配音,则感觉又多了一层隔膜。但很多年前,迷上了韩国导演金基德的电影。他的电影里充满了隐喻的色彩比如《弓》 :海上飘荡的小船、悬挂在墙上的弓、让少女成为女人的箭……孤独的老人与被束缚的少女、灵与肉的交织、生与死的较量;暗色系的流动甚至它无休止的沉默也能紧紧地抓牢了你,让你的情绪跟着它的情节的发展一点点陷进去。看完后,你会觉得压抑,久久无法平静,想要寻找一个情绪的出口,你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你又觉得一切就是这样,是的,像生活被剥开它的内核,让你看到它赤裸裸血淋淋的残酷。
《冰辙》这部日影,让我找到了当初看金基德电影时的那种感觉,虽然它很多方面都远不如金基德的电影。 白茫茫的大雪拉开了电影的序幕。一辆车停下,“哎,你死了吗?你活够了吗?”随着冰冷的话语出口,一具尸体被拖出,车子扬长而去,留下呼啸的风雪和躺在零下二十几度的白雪上的死者。 就是这样一场谋杀案引出了一个令人嘘唏的故事:被为舞女的母亲抛弃的姐妹在分别被人贩子卖给不同的人之后,各自在生活中苦苦挣扎,她们只为了能摆脱过去生活的阴影,能有尊严地生活着,能寻找到属于她们的幸福快乐和心灵依托。失散多年后,姐姐发现妹妹就在她的身边,于是暗中保护着或者说看护着妹妹,同时也为她所做出的努力和所拥有的一切而开心。而妹妹则为了体面地活着不懈地努力,她经营了几个大的超级市场并且养活了一大批工人,在社会上有了一定的地位也受到了人们的尊敬。为了女儿能有一个美好的前程而担惊受怕地试图抹去之前为舞女的一切记忆。一个人的内心阴影有多大,她所承受的苦痛就有多大,她想从记忆中抠除这个阴影的愿望就有多大。一旦这种记忆被不断地提起,并且有可能毁掉她女儿的幸福的时候,一个弱女子就这样拿起了刀举向了一个帮助过自己照顾过自己的人,而这个人,为了她,在一个风雪之夜杀死了那个贩卖她的人,就是电影开头的那场谋杀。而在这一刻,她所期盼的幸福就此终止了。
当囚车远去,那双无助的眼睛,那声凄切的呼唤:“千姐姐——”,而姐姐追着囚车奔跑的情景一如当年年幼的妹妹被转手卖出去被车拉走时的那一幕……。整个故事被平缓地叙述着,就像日常,但它并不是平铺直叙的。在人物的回忆中、通过各种插叙倒叙等手法,完整的故事被片断化地一点点抽丝剥茧般地展开。整个过程中,几乎所有的人物情绪表现得都是那么隐忍,即使妹妹被调查警员从女儿婚礼上带走时,她还是那么平静地说:我可以换件衣服吗?而随着囚车的远去,人物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故事达到了它所想要的高潮部分。某种程度上来说,它可以称为这部电影具备的张力。
故事以悲剧的形式结束了。冰雪仍然没有融化,冰刀划过冰面的痕迹再一次出现,冰冷白茫茫的世界没有尽头,人生就像是在冰上行走,而每走一步就像冰刀划过冰冷的冰面,必须步步小心,因为一不留神也许就会落入冰窟窿, 也许就会再也爬不起来。
人生有没有幸福可言?答案是肯定的。但在幸福的外衣下,那些潜滋暗长的,是人内心的孤寂感与疏离感。不独是姐妹俩,剧中还有更多的孤独的人,他们在经历的长久孤独中,一方面在寻求摆脱内心孤寂的方式,另一方面又要承受无处倾诉的苦痛。人生是一场罪与罚,你所经历的一切,让你时有负罪感,然后想方设法去赎罪。病入膏肓的老警、对妹妹怀有负疚感的姐姐、对女儿有负疚感的妹妹、被妹妹杀死的淹川,甚至被母亲抛弃的年轻的女警,他们每个人的内心都无比地孤独,而在生活中都那么隐忍,“不能哭,哭了你的泪痣会变大”。但隐忍需要出口,姐姐地冰场上无法克制地歇斯底里是一种发泄。女警跟着发出同样的歇斯底里的叫喊,表面上是在安慰姐姐,实际上,也是在发出内心那被压抑的情绪:“不这样,真要撑不下去了呢” 。
“两个人相伴仍孤单,一个人独处更孑然,其实两人寂寞不可解,一人孤独不可堪。”……北原白秋的诗歌贯穿着整个电影的始终。几乎每个主要人物都能背诵。它正是揭示了人生而孤独的本质。女警和为警官的父亲、失散的姐妹、暗恋的对象之间、同事之间、被幸福挟裹的几乎窒息的女儿却生出对婚姻的担忧,无论是亲人之间,还是恋人之间,还是同事朋友之间,近而不得,远而无依的那种境况,正是所有人的现状……
是的,每个孤独的人都是可耻的。但愿现实中的你我,能有一个心灵的依托,不再需要隐忍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