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道人走后,我投身成了贾府的孙儿,自小便于大观园各姐妹厮混,宝钗还有袭人,晴雯等一众姑娘向来不分彼此,我对那众人也从未区别对待,今日高兴便去宝姐姐那里吃吃茶,明儿乏了便与袭人说说话,好不快活。
直到那日遇见了那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我便自知,我这一生的心儿,再也安不在别人身上了。
可喜的是,那日老祖宗吃多了酒拉着我的手说把林妹妹嫁与我,我登时楞在了那里,反复问了老祖宗五六遍,直到每次追问老祖宗都点头回应,我才肯相信美梦要成真,握紧了老祖宗的手痴痴地笑,全然不顾旁人的看笑。
一时间可叹可喜可痴呆癫狂,金玉良缘就随它而去了吧,我心心念念的木石前盟终究要实现了。
晚宴之后贾府上下都围在老祖宗身边,许多姐妹看着我都道恭喜宝二爷,也有丫鬟两两低声细语着,我看着老祖宗,看着凤姐,看着宝钗,看着袭人,痴痴地笑,穿过或笑或悲的人,我要把这消息快点告诉林妹妹,我要把这天上人间第一畅心满意的事第一个与妹妹分享。
我站在潇湘馆门外,一时欣喜无措,脑中浑觉,不等紫娟知会了妹妹就掀帘而入了,妹妹当下正半靠在床边似眠未眠,我自提着衣边蹲在妹妹面前,笑道:“你猜今个老祖宗拉着我都说了些什么?”
妹妹这才睁了眼,看了我欣喜之色全然显露面上,只道:“老祖宗拉着你的手说与你的话,我怎会知?”
复而又闭了眼。
我转而坐在了妹妹身边,凑着她的脸道:“老祖宗说要把你嫁与我。”说完我又自顾自地痴笑了起来。
妹妹安然的神色变得有些害羞,脸上潮红,撑着坐了起来,低低头道:“我还以为老祖宗和你说了何等开心的事呢,原来是这个。”说完起身掩面背对着我在上了花旗锁的木奁子里拿出一叠诗稿,我翻了翻,都是曾与妹妹一同做的诗,我笑笑:“妹妹竟收的如此仔细,等大婚之后你我天天做诗可好?”
妹妹咳了几声,掩面笑而不语,我自欣喜离开。
红烛高张,我等着妹妹红妆而来,紫娟和雪雁扶着妹妹交给了我,我掀开妹妹头帘,端详着脸色分外红的心上人,只觉得这一生该圆满了。
许是我太欣喜狂,许是众人有意瞒之,妹妹身体之差看起来竟熬不过这一夜,抱着妹妹,道:“我还要与你做一辈子诗呢……你若去了,我便去做了和尚,为你念一辈子经文,再也不作诗了。”
妹妹终究还是走了,她还未曾应我同我一起作诗便去了。
功名如何?利禄如何?与我何干?痴痴傻傻,呆呆楞楞了几日,我只想不如做了和尚算了吧。
这日,我没有唤任何人,端来了火盆,想着把那诗稿烧了,我就随妹妹而去。
恰巧那两个道人路径此地,戏笑我此举,只点化了我:“勿要存执念,勿要怀痴情。”我从来不懂他们谈笑间意欲何为,到底不过一块顽石。
空中大雪,那两个空空道人依旧在前谈笑晏晏,我垂首紧随其后,心里只念着妹妹,想着我这块顽石哪怕再投胎几世也是难忘了妹妹的啊,这红尘一遭走,百般轮回苦。
踏雪无痕,默然无声,所谓通灵宝玉不过一块顽石,却错受了妹妹一生眼泪。
报晓的鸡鸣惊醒了流连梦中之人,我合上怀中翻至末页的书卷,叹一句,原来红楼一觉不过一场心酸的好梦。而吾之所见所念所感,尽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