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是我的发小。记忆里的她,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肤,姣好的身材。家里还有一个在外上班 ,能挣钱的爸爸。这样的家世,好像老天把所有的好都聚在了她的身上。
她有好多漂亮的衣服,这是让我最羡慕的。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在那个大多数小姑娘灰头土脸,穿着破旧衣裳的年代,蓉却总是衣着亮丽,在这一群小憨妞里,她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我们不仅羡慕她,还羡慕她有一个心灵手巧的爸爸。她的爸爸会织毛衣,会织手套,而且还会很多花色。她漂亮的裙子等衣服都是爸爸买的。她的爸爸脾气也好,从来不会吼她。
而我们的大人整天都在地里辛苦忙碌,却还是没钱为我们买喜欢的漂亮裙子。遇到家里吵架时,我们还会被吼上几嗓子。吓得不敢吱声。
那时,她的家庭幸福和睦 ,又不缺钱,是我们所有女孩羡慕的温暖家庭。
只是他爸爸三十六岁时得了肝癌,到底没能过了这个坎,抛下她们姊妹三个撒手而去了。
蓉伤心了一段时间,因为她爸爸最爱她了。所幸,她的姐姐接了班,还有一份工资维持家用,日子倒也过的去。
我们两家是斜对门。因为住的近,吃个饭都会相互串门。我们俩那时好的就像个连体婴儿。一会都离不得。我妈时常会夸她漂亮,懂事,脾气好。而我是刺儿头,一言不和就摆脸噘嘴。满心的不愿意。
记得小时候对门的人家开了一家商店。我们俩时常拿着几分钱或是一毛钱去买方糖吃。那种糖四四方方,有麻将大小,是用白沙糖做的。二分钱一块,很便宜。我们买了糖后会找一个无人的角落,细细品味,吃到嘴里的糖沙沙的,甜甜的,一下子就甜到心里。
蓉说,这糖真甜啊,要是天天能吃就好了,我拍拍胸脯说 ,等我长大了给你买很多,管你吃个够。蓉笑笑说,好啊,好啊,我等着。
我们一起去学校,一起去河里洗衣服,一起去树上摘野果 。
蓉虽然长的漂亮,又聪明伶俐,可是在学习上总是不开窍,以前她在我上一级,后来和我同班,再后来,我又高了她一级。也许老天在造人时是公平的,因为她太美貌,所以不给她学习的脑子,我学习好,却像个假小子一样,窜来窜去。
那时她总是留长发,而且她手很巧,会扎辫子,会盘头发,而且无论变成怎样的发型,都很好看。对于这项技能,我真是望尘莫及。而我整个童年时期,都是短发,又黑又瘦,就像一个小蚂蚁。有朋友说我是,黑瘦黑瘦,上树不溜,吃起没血,杀起没肉。当然只是个比喻了,可见当时的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假小子。
我们的村前有一条小河,那里常年水流清澈,春天时,岸边会有一些野菊花开放。那是我们这些孩童玩耍的好地方。下午放学或是星期天时,我和蓉还有另一个姐妹我们三个会象征性的拿点衣服,以去河里洗衣服为名去玩。
河底下有各种漂亮的鹅卵石,我们三个会仔细的找,最后看看谁找的最漂亮,通常是蓉找的最漂亮,我们也会肆无忌惮的相互扬水玩,直到衣服有点湿了,蓉才摆摆手说, 别玩了,一会妈该说我们把衣服弄湿了。
快五月时,槐花开了。河堤的两边种了两排高大的槐花树。不知是什么时候种的,从我记事起,它们就在那里了。我还记得,小时候,为了防备有人砍树,还有护堤员呢。
一走上河堤,槐花的香气就扑鼻而来。绿叶黄花相互映衬,一派生机。我和蓉会相约拿上长长的钩子和篮子,一起去打槐花。我负责钩槐花,她负责把钩下来的槐花从枝上用手捋下的装在篮子里。两个小时后,我们的篮子就满了,带着槐花的香味美滋滋的回家了。
后来的日子怎么过的越来越快了呢,也许是因为长大了吧,不再因为一件新衣服而欢呼雀跃,不再因为一顿肉饺子而回味悠长。我上了初中,蓉却因为成绩不好而勉强混到了小学毕业。
虽然我上了初中,但是作业写完后我们还在一起玩。我们还像从前一样,一起去河里洗衣服,一起去堤上钩槐花,还一起偷过村头那家果园里的桃子。
她陪我走过童年,又走过少年。她既是我的发小, 又是我的朋友。
后来,我去了县里的高中上学,而她在家里开了一个纸活铺,糊花圈,卖寿衣,她做的很认真,人又细心,听说生意很好。
我那时住校,一个星期回来一次,但我依旧会串门去她家,我会给她讲讲学校里的趣事,她也会给我说说村里的新鲜事,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见了面有说不完的话。
后来我又去了省城念书。初次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有一点欣喜,又有一点慌张。
从前我只知道我住的县城很大,有许多的车和人,过马路都要四下里看,生怕撞到。我没有去过县城以外的地方。可是这座城市 ,白天有车辆滚滚不停穿梭,夜晚有七彩的霓虹不停闪烁。对于这个城市,我只是个陌生人。
后来的一天,蓉却突然不期而至我的宿舍。我当时很惊讶,问她怎么找到我的,她说是问了我妈。我问她怎么有空来这里,她说,我不想在农村呆了,铺子也挣不了几个钱。村里的很多人都去广州,深圳那边打工了,听说还挣了不少哩。
她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芒。我问她怎么不去,她的眼神立马黯淡下来了,你也知道,我没文化,出去也没用,就来这里打打工,见见世面吧。
我随声附和道,其实也挺好,离家近嘛,想家时,搭个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对啊,她的脸上又浮现出满意的表情。
她说,让我有困难直接找她,她现在是挣钱的人啊。我笑笑说好,那天我们聊了一下午,她请我去附近的拉面馆吃了一碗新疆拉面。
我问她现在干什么工作,她告诉我,在一个饭店干服务员。后来,她经常到学校来看我,有时会给我带点好吃的东西,有时还会拿两件她的衣服,说是她衣服太多,穿不了。
我问她怎么有那么多时间过来,领导不训你吗?她告诉我换工作了,饭店太累了,她现在在一家洗浴中心工作,轻松,钱也多点。我没说什么,只是在心里祝福她能过的幸福。
三年后,我也毕业了,我们的联系渐渐的少了。后来回家时,听妈妈说,她找了一个对象,家境不错,对她也好。我暗暗的为她感到高兴。
再后来,妈妈告诉我说,村里人说她离婚了,但还是没回家,依旧在城里住着。后来,她的妈妈改嫁到了邻村。她不再回我们村,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家乡的小河如今只剩一米宽的河道,水里裹着黄泥,缓缓流淌,像一头疲倦的老牛,再没有了往昔的风采。河堤两旁的槐花树也被伐光了,只剩河堤孤零零的伫立,在小河两侧守护着那些旧日的时光。
虽然没有了记忆中的模样,但那些回忆却一直都在,已经深深刻在了我的生命里。
多年后,我回忆起那些和她一起无忧无虑的日子,还是会忍不住的想她。不知道她现在过的好不好?正如歌里唱过的,不知道你现在好不好,是不是偶尔也烦恼,像个大人般的恋爱,深情忘不掉。
有没有人与你共黄昏,有没有人问你粥可温?
蓉,不知道你现在过的好不好,是否会想念河边的野菊花,是否会想念堤上的槐花香?什么时候我们能再见,一起追忆那段似水流年。我会在老家等你,一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