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确是不居的。三月才探头,便又缩了回去,活像个怯生的稚子。四月却来得爽利,大剌剌地踢开残存的寒气,俨然是个不知客套为何物的莽汉。
我踯躅于三月之尾,回望时,那凛冽已消尽了七八分。冰雪原是极固执的,如今却也服了软,化作水珠渗入泥土。大地回暖,树木渐绿,草木争相抽芽。这般景象来得如此自然,倒叫人忘却了它们曾被寒冬禁锢的模样。蛰伏的生命悄然苏醒,不声不响地开始了新一轮的萌动。人们爱说这是"序章",我却疑心,生命何曾真正停歇过?不过是换副面孔,继续在这世间存活着罢了。
四月携春风款款而至。这风与三月不同,褪去了刺骨的寒意,添了几分温柔。我想,人大约也该如此,学着温柔些。不是刻意为之的温柔,而要似四月春风般自然。呵护花朵,爱惜青草,原非难事,难在持之以恒。人们总是起始时兴致勃勃,渐渐地便懈怠了,终至于忘却了初衷。花开花落,草长草枯,他们便也不甚在意了。
市声从未断绝。昔年是街巷叫卖,今朝是手机铃响,形式虽异,本质无二。倾听这些声响需得一颗细腻的心,而今人的心大都裹了层厚茧,不复敏感。暖心的话也罕有人说了,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如冰,非一日之寒。善良竟成了稀罕物,人们宁可精明,也不愿善良,因为精明能带来实利,而善良往往只换来一句空洞的感谢。然而,我仍见有人固执地点亮希望,在疲惫困顿中为灵魂觅得慰藉。这般人不多,但总归是有的。
说到努力与坚持,今人似乎比古人更谙其义。认真学习,专注当下,用行动证明价值,赚钱经营自我——这些话语,被印在杂志上,挂在人们的嘴边。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的机括,不停地转,生怕一停就要被淘汰。他们将每日的辛劳视作对未来的投资,这念头固然不差,但有时我不免疑惑:他们可曾想过,这"未来"究竟是何模样?抑或只是一个模糊的幻影,永远在前方引诱着他们奔命?
公园长椅上坐着个青年,膝头摊着本书,却不读,只望着新绿的树叶出神。旁人或许要笑他虚掷光阴,我却觉得,他比那些匆匆行走的,更懂得四月的真意。
春来春去,年复一年。人们在这轮回中慢慢老去,而春天,却永远年轻。我们谈论温柔,谈论努力,谈论善良,仿佛这些都是唾手可得的。殊不知温柔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懦弱,努力一旦方向错了就会沦为偏执,善良要是不加辨别,就可能被欺骗所伤。人间事,从来都是如此复杂。
四月里,梨花开罢又谢。树下积着白瓣,宛如薄雪。这景致极美,却无人驻足欣赏。人们忙着"经营自我",哪有闲心看这些"无用"之物?
我想,春天大约也是寂寞的。它携着暖风与温阳,欲抚慰人心,却总被轻忽。但它还是来了,带着希冀,带着生机,年年岁岁,不曾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