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可以再见,只是今生已不可能。
2017年10月2日 星期二 小雨
小姨走了三年,这三年间,她从未入我梦中,仿佛我们从此便错过了。
只是偶尔几次走在路上,看到鲜衣高大的中年女子从我身边路过,我竟恍惚觉得那是小姨,她会走到我的面前,爽朗地唤我一声'暖儿。”只一瞬间,我竟呆了,原来只是错觉。天上人间,此生我们早已不可能再见。
小姨生病时,我正怀孕保胎,自己也正处于迷茫和担忧之中,似无瑕顾及旁人,只是和小姨通通电话,互相慰问,我问问她的病,她问问我怀孕的情况。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等我快要生产时,她的病也日渐加重,待我生了孩子还在坐月子,她就走了。
生命的轮回是多么痛得领悟,一个生命费尽曲折才来到了世间,可另一个生命那样轻易就离去了,我们永远都在得到的同时,去感悟失去。
四岁多以前妈妈把我放在了姥姥家,因此和小姨姨夫一起生活。
那时小姨还没有孩子,她工作闲暇时,我自然常常跟在她身后,甚至我一度以为她就是“妈妈”。
妈妈告诉我,四岁多把我接回家时,我在火车上一路哭喊,“我要小姨,我要小姨”。即使是一直带我的姥姥也未能把我哄好。
儿时的记忆总是疏淡而模糊,我对于这次离别全无印象。可我却依稀记得,在小姨注视下我欢快地奔跑嘻戏。记得我将牵牛花的花籽一粒粒放在小姨手上,又吹散了它们……
如今我也是妈妈了,有时我会想,那个我曾唤作妈妈的小姨……一定是当时一个小女孩对他人最大的眷恋与依靠。
彼时的我也一定会和她亲昵,会坐在她身上撒娇,会缠着她和我玩,给我讲故事吧。在我生病时,她也一定也会带着焦急与不安,轻轻抚摸我的额头吧……在我唤她妈妈时,她的内心也一定被带过一丝丝的温柔吧。
长大了的我与小姨之间终不似儿时的亲昵和依恋……毕竟一去经年,连回忆都有了褪色。但小姨待我始终是亲近的。
极少的几次住在小姨家里,一次是在北京找工作,那一年北京格外冷,下了很大的雪,由于气温低,积雪持久不化。
连续几日在外奔波,赶场各种招聘会,却又一无所获,其中还夹杂着各种打击和讽刺。
记得那一日心情跌到了冰点。
我漠漠然地进了家门,小姨爽朗的声音已经传来。
“晚儿,冷吧?先吃点东西”。
我褪去了外衣,走进厨房,看到饭桌上放着炸酱,晚饭是我爱吃的炸酱面。却见小姨已经站在煤气灶前面开始煮水准备下面了。
我坐在餐桌前,不想说话。
她也破天荒的没有开口,只是一直忙于煮面。
空气里只剩下炉火和沸水的声音,这让我有些紧张,我担心她会突然问我找工作的情况。
煮完面她坐在我对面,我生怕她提起那个话题,吃饭的头便埋得更低。
还好她说:“暖儿,今年太冷,我发现你从南方回来穿的鞋太单薄了。“
“原来我有一双棉靴,很暖和,我穿着有点小,样子挺好看,跟也不高,我觉得挺好。”
随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小姨臭美,鞋子挺时髦的,你穿没问题。”
我答了一声好的,便不再作声。
她见我不再接话,又继续说,“你妹妹又跑出去玩了,也不知道几点能给回来,唉,要说这孩子从小就没你省心。”
她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我也就得以安心吃完了那碗炸酱面。
吃完饭,我便进了屋,疲惫地靠在床头,很累却没有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小姨进到屋里,把窗帘拉好,又轻声的说了声,“暖儿,累了吧,早点睡啊。”记忆中小姨仿佛很少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和我讲话。
临出门时又转过头说,“暖儿,没有过不去的坎。”
只那一瞬间,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但从那之后,心情竟一日日好了起来。
第二天出门时,我看到门口放着小姨口中的那双鞋,那双鞋一看就很暖和,样子确实也还挺好。
就这样,那个冬天我一直穿着这双棉靴,再出去时,似乎也真不觉得那么冷了。
再之后我在北京生活,和小姨又重新在一个城市。
和小姨在一起时,她的话题总是很多,当然聊得最多的还是我小时候的事。
“暖儿,你小时候又瘦又小,还特别爱哭。”
“你还记得莎莎吗?你走后,那孩子每次见我都会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每次她问的时候我都特别难受……”
那时我总觉得她太啰嗦,那些事我已经听了太多遍。
可不知为何,在她走后,我却总想听她再讲讲儿时的我,用她那特有的、生动的语调,只是再也不可能了。
有时我会想大人和孩子之间共同的记忆原本就是不对等的吧,我曾经忘掉的那些美好,却都留在了小姨的回忆里吧。
之后再次见到姨夫,他告诉我了一些小姨生前的事情。
“想看看暖儿的孩子,不知道和暖儿小时候像不像呢。”
她那时常这样说。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见到我的孩子。
小姨走后,我并非刻意地为她做过几回佛事,似是希望能真的为小姨带去些温暖,就像她曾给予过我的温暖一般,也或许我终究也只是为了自己心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