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少夫人”下人们意识到要改口,口里却不由自主还是称呼大小姐的多。
一直坚持不改口的小疙瘩说得好,一切都没变,只是多了个“姑爷”而已。
小疙瘩告密,掌柜才知道姑爷去抽过大烟,“想人丁兴旺,那玩意是断不可碰的。”
夜深人静后小疙瘩还会翻墙出去,有时一刻钟就嗖嗖嗖翻回来,有时天不亮才回。掌柜默许小疙瘩随时可盯梢艾账房。
“大小姐,今天有什么吩咐?”“来了个新人唱扬州小调不错哦,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
这说得大小姐心痒痒的,当然得去的呀。不过得穿戴不那么显眼才好,简单顺顺头发,抹抹霜,指甲和嘴唇都来不及上色了。
位置真的只是侧面,还好角儿喜欢侧身。静静欣赏,远远鼓掌。
小疙瘩把大小姐引导在二楼东北面,特别拿了望远镜,让大小姐解闷儿,想看谁是谁。
“一铺滩滩杨柳树(一片一片青)
一丛一丛山桃花(啊呀呀呆,好像胭脂云)
一弯一弯清泉水(甜呀甜津津)
一山一山好风景(啊呀呀呆,看呀看不尽)
一群一群金翅鸟(飞呀飞出林)
一串一串银铃声(啊呀呀呆,亮呀亮晶晶)
一铺滩滩杨柳树(正呀正年轻)
一丛一丛山桃花(正是好青春)
一山一山好风景(醉了咱的心)
一弯一弯清泉水(啊呀呀呆,映出满天星)
一步一步相思情(穿过桃花云)
一颗一颗女儿心(啊呀呀呆,融进杨柳青)”
淮剧团的新人,音质醇厚,表情恰到好处。这一口好听的扬州腔,大小姐甜到心窝了。脑袋瓜一直浮现出自己的丈夫又矮又花,心里一下就跌入冰窖。
爹爹怎么老说他这也好那也好,不过是算盘拨的响罢了。姆妈说的一人有一人的本事,每个人都凭着自身本事活着。
“大小姐,点心到了。”贴心的小疙瘩打断了大小姐的思绪。
哇偶哇~偶,大小姐怎么了,小疙瘩想是不是一路赶车过来被寒风冻着了。
闻着桃酥的油味觉得有点腻,胃里阵阵翻江倒海的,大小姐很少这样的。
“回家回家,大小姐可别是冻着了”
太太似乎听到女儿身子不爽,赶紧把医生叫过来。这是家里雇的医生,西医。但家学为中医,也善号脉。
“太太,恭喜,少夫人有喜了。”
“天啦,阿弥陀佛,阿兰,你这肚子可要争气啊,给咱家多生些,一桌坐满。”
“咚咚咚”紧促的敲门声,王昶在家么,送帖的。
小疙瘩拿了回来,什么帖,分明是一叠诉状。扬州田庄出事了,佃户被我们雇的监工打伤了。监工跑路了。
掌柜南下香港、广州有一阵了,发电报给他吧。这吃官司的事也不是没见过,况且律师行的禤家不是早想涌泉相报么。
大小姐啥也不想说,心里嘀咕着。
小疙瘩觉得最紧要的是把监工找回来,否则一切都不好办。
家里这时候姑爷显得尤其重要。一天、两天、三天,足足盼了五天,掌柜和姑爷几乎前后脚到家。
“掌柜,好消息好消息,您要做姥爷了。”小疙瘩的机灵让大小姐害起羞来。
“好,好,赏赏赏,大家都有份。”掌柜说完,找姑爷商量官司的事。
监工打伤人,佃户家里闹得紧。“现在形势严峻,好像有什么人故意和我们对着干。”佃户们很团结,一定要有个说法,领头的是受伤佃户的老婆的表哥,留洋回来,满肚子的洋墨水。
请律师还是自己先去调解,掌柜很想听姑爷的想法。
“我去找受伤佃户聊聊吧,最好撤诉,赔点钱,比找律师强得多。”姑爷什么都算得精细。
姑爷匆匆找到大壮家。“大壮,伤好点没,老爷让我过来给你赔不是,你和家人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老爷一定会答应的,不过你先去撤个诉才好办。”
大壮家里人也似乎感受到老爷一家的态度,大壮的爹发声了。“我们也不想报官司的,只是儿媳的表哥说,决不能让坏人猖獗到如此地步。”“话说回来大壮也不是一次两次被打了,沾了水的藤编胡乱挥舞,脸上都是伤。”
“老叔,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老爷说一切都好说,好说的。”
棉袄打烂了几个洞,身上腿上脸上都是鞭痕。艾账房看了躺在床上的大壮,心里也不好受,去衙门撤诉也等把他医好了才能去啊。
过了元旦就是民国十六年了。等大壮好,少说三个月,怎么回复岳父岳母。
艾账房把事先拟好的声明书让大壮家里人摁手印,愿意撤诉。条件是提供5亩田给他们种两年,免租,若遇灾年延一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