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丞御横抱凌昀若入室,安顿后走出庭月堂。长剑脱鞘,尖利锐凌的剑首距离殷丞御的肩仅差分毫,纪殊炫横眉冷目地怒视他,周身散发暗怖逼人的气息。
殷丞御知道他为何如此,直视他:“我已尽我所能,她想去哪里,不是我能控制的”
纪殊炫不放过:“可是因为你的疏忽,她这一生都将活在黑暗中!”
殷丞御对他激语不以为然:“那你呢”
他的眼睛似乎要穿透纪殊炫,“这一切你才是始作俑者”
剑柄微松,他一语道破所有。
殷丞御二指别开对着自己的剑首,“一步错,步步错。你就不怕反噬?”
利剑垂下,纪殊炫又一次败下阵来。
也许放在以往,纪殊炫还会回一句:“我会一直在她身边,绝不伤她分毫”
今昔变迁,他现在不敢确定了,殊不知已经伤她千次万次。
殷丞御进室到凌昀若身边,双手扶膝而坐,静默不语,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暖衾将她蜷缩的身体全部覆盖,眼前人看起来柔弱无骨,孱不禁风。
冬末春初,雪隐归寒。
岁月恣意漂洗纤尘,她却面朱颜只,眼睫过花,不曾染上一分尘垢。
我迟早毙溺在你这里。殷丞御心道。
这份感情有增无减,历久弥新。
昏穴的作用维持不了多久,凌昀若渐渐转醒。身旁空无一人,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门槛处,她想去看看她的父母。
刚刚的一幕如被重击,令她感觉自己骨架零散,飘飘欲坠。纪殊炫接住了她,将她拥入怀中。
凌昀若看清那个熟悉的面孔,泪珠滚下,在他怀里肆意泄伤叫喊,身体慢慢下降呈半跪状,纪殊炫竭力扶起她,用无声来安慰。
希望是安慰,但不只是安慰。
安定好她,纪殊炫转身入大庭,“我要把她接入王府,她必须回去”
殷丞御不放,“你知道的,你的新王妃会百般刁难”
纪殊炫料到他所忧,“她在这里总归不安全,我想让她回王府”
我想让她回到我身边。
殷丞御抬眼,“可是不能以这个样子”
纪殊炫说:“那怎么办?”
“我漂泊天下,懂得如何改变一个人的容貌”
“你是说,易容?”
殷丞御看他眼睛,点点头。
纪殊炫在凌昀若耳边附语:“别怕,我会带你回府”
凌昀若听到了,默认应允。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风风光光踏入易王府的府邸。
殷丞御将她扶起来至跪坐,将做好的人皮面具接到她脸上,不大不小刚刚好,却看到她斜滑下的眼泪。
顺带喂她喝下变声的药水。
顷刻间,凌昀若睁眼看着自己的脸。她的脸变幻了另一种静美,仍是如沉鱼落雁般安懿,美而不妖。
不是她不想,殷丞御不许她妖艳。
殷丞御又交给了纪殊炫一些草药,纪殊炫带她重回易王府。
“王爷”
凌昀若与纪殊炫几乎是肩并肩入府,纪殊炫为她脱下外袄,钟泽投来疑惑的目光。
“王爷,这是?”
纪殊炫把暖茶斟好送到凌昀若手上,余光看向她,“府中新进的女官,内务府拨来伺候本王的”
伺候你的?是你伺候她吧?
王爷亲自为她卸衣、为她上茶,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婢女,倒像是……爱妃?
钟泽脸上写满了"不信",纪殊炫留意到他的神情,想了想刚才所举,确实有些难以让人信服。
他嘴角一勾,很快收敛,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你先下去”
钟泽只好退下,“是”
纪殊炫走近她“委屈你了”
他深情款款,“只是你身份难以公开,无奈让你委身为婢”
“我知道,这样很好”
“嗯,你就住在这里”
言下之意就是,哪也不许去,与我同殿共寝。
“嗯”
凌昀若眼眶湿润,抓住他手,“没了父亲、母亲,没了眼睛”
“我只有你了”
纪殊炫反握她,“我在”
二人同榻而卧,凌昀若许久才眠,纪殊炫一夜未睡。
皇宫。
周韶清从取了血清后身体总有不适,一直瞒着太医未按照朱祁镇的意思每日诊脉。
婢女看她神色不济:“周小姐,要不要请太医?”
她扶着头小憩:“不用了,去请殷公子”
“是”
殷丞御诊过脉:“周妃这是忧心过甚,急火攻心所致的血流堵塞,臣开几剂药方调剂即刻”
周韶清疑惑:“不是血清流失过少所致?”
殷丞御答:“不是”
周韶清疑虑未消,殷丞御看出她想说什么:“血清那次,应是血型恰好相近”
“恰好相近?!”
那红痣怎么解释?
殷丞御没有给出明确回答,周韶清也不便再问。
朱祁镇踏门而入,“怎么不请太医?”
周韶清答:“太医的诊断太过千篇一律,想着殷公子医术了得,就让他瞧瞧”
“奥”
她没有起身行礼,在朱祁镇面前从不把他当成国君帝主,朱祁镇也从未怪罪,这次也不例外。
周韶清暗笑,你的习惯骗不了人,你还是爱我的。
“朕给你带了些补品,先吃着”
“嗯,谢陛下”
朱祁镇看到她之前被烫伤的手仍有烙印,关切询问:“怎么还未痊愈,还疼吗?”
周韶清微笑着摇摇头。
彼时众嫔妃都在云仪阁内给钱氏请安。
“都是姐妹,别拘礼了。赐座”
有嫔妃说:“皇后娘娘注意到了吗?这几日陛下常常与那废妃一处,后宫都少来了”
“这个,本宫留意了”
另有怨声:“也不知那狐媚子使了什么狐术,竟把陛下迷成这样”
钱安茗说:“好了,那是陛下的事,我们哪有权力过问”
“是”
高辰蔚冷冷说:“戴罪之身,还能牵住陛下,真是好手段”
众人皆知淑嫔与那位有不共戴天之仇,目光向高辰蔚射来。
更有兴风作浪的嫔妃,“淑嫔姐姐,上次姐姐为凌家的事向陛下求情,听说陛下刚到你这儿,转眼间就去了她那里”
高辰蔚没再继续说,沉默是最好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