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月阙

绍熙五年五月初二,太上皇帝孝宗赵昚恶疾复发。

“太上皇现下如何,快带本位去瞧瞧。”成肃太上皇后一脸忧虑地踏进了德寿宫,见宫女和太医们都跪在地上低声不语,遂快步走到了孝宗的龙榻前,好在孝宗还有气息,她才平静下来,半俯身低语道:“苓红给太上皇请安。”

“咳咳……”听到有人说话,孝宗紧闭的眼皮才微微颤动,他努力地睁开双眼,朝成肃太上皇后吃力地挥动着手道:“月兮……你终于来了,来,你过来陪寡人说说话……”

成肃太上皇后黛眉微皱,但仍旧缓缓起身握住了孝宗干枯的手掌,她坐在孝宗身旁,不语。

“月兮,朕等了你好久,你终于出现了……月兮,朕马上就来陪你了……月兮……”孝宗断断续续地念叨着,而气息却越来越弱。

终于,孝宗的气息在空气中凝滞了,成肃的两颊滑下晶莹的泪珠。

“月兮等了你一生,所以你把你的心都给了她;妾身陪了你一生,到头来却只得到这空无的躯体,皇上,我恨你!”无论成肃如何摇动孝宗的身躯,孝宗都不再有任何反应,他离去的时候,是那么安详,那么满足。

“太上皇驾崩……”随着太监的一声长叹,整个临安皇宫内都响起了号角的哀鸣。

新陈代谢的步伐不曾停滞,金碧辉煌的宫殿却依旧璀璨,殿堂前的燕子,仍旧还在衔泥筑窝,一切似是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春天。

一、月下许诺

绍兴二十四年春,普安郡王赵昚妻咸宁郡夫人郭氏染疾薨逝,郭氏深得郡王喜爱,为其育四子二女,高宗感其情贞,令追封为淑国夫人,以郡王正妻礼葬永阜陵。

“月兮,告诉你一件可喜之事,我已经买通了皇后身边的侍从,他答应尽快安排我去宪圣皇后身边服侍,等我服侍好了皇后,不用见到郡王,也能得一个好封位了,到时候我定会带你一起离开这深墙后苑!”见月兮倚在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明月,丝毫没有反应,冬凝只得无奈地打住自己的兴奋,走到月兮身后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月兮一脸愁容地望着夜空,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她才答道:“冬凝姐姐,你说郡王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郡王想些什么我哪能知道,我看你是想郡王想疯了吧?”冬凝无趣地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屋里的木凳上坐着。

月兮缓缓关上窗阁,愁容却依旧不改。

“好了,你别老是愁眉苦脸,我不跟你一样吗?进郡王宫六年,连郡王的面都未曾见过。”冬凝倒是丝毫未被月兮的哀伤感染,自顾自地品起茶来。

“谁说没见过,我在后苑的前堂见过郡王的画像,俊眼修眉,不失威严,颇有天子的……”“嘘……”冬凝赶紧打断了月兮的赞叹,慎色告诫道:“这话被听见,是要被斩头的!”

“怕什么?这郡王宫的后苑都是些如你我般品阶低下的内命妇,没有郡王的召见,连蚊虫都不会飞进来半只……”月兮争执道,的确,在这郡王宫的后苑,人人都想着如何能够攀升出去,冬凝亦是如此,这些话语,不过是被当做某个后苑女子的胡乱幻想罢了,谁人又会在意?

苦于辩解的冬凝无奈地摇了摇头,答道:“哎,我说你在此对着月儿发愁,倒不如做点什么,再不济你去拜拜菩萨也行啊……”

“如果拜菩萨可以让我获得郡王的真心,那让我在这后苑中等待再多年我也心甘情愿……算了,我还无睡意,自己出去走动走动,姐姐先歇着吧。”月兮郁闷地嘀咕了一番,便推开屋门,独自走了出去。

难得今夜后苑的守卫都偷懒打盹了,月兮便偷偷跑入了正宫的前苑。她绕过那些装饰华丽的房宇,独自漫步在郡王行宫前的回廊里,望着夜空中的皎皎明月,望着自己月下的清影,不禁吟唱起来,翩翩起舞。“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下美人,起舞弄清影,最是迷人。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第二阙唱毕,却是有人从后面走了出来,接上了月兮的歌。

“啊……”月兮赶紧停住了舞姿,神色慌乱地望着身后的陌生男子,不知所措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深夜还在郡王宫内出入。”

陌生男子不语,只是一步一步朝月兮走来,俊眼修眉,意气风华,就如从画中走了出来一般。“敢问姑娘,本王出入自己的行宫,有何不妥?”

是郡王!真是该死,就如那画中般俊秀,明明一眼看出来的,怎么自己却懵了?月兮慌乱地俯下身去,吞吐答道:“奴婢失礼,不知是郡王,请郡王恕罪。”

“美歌美舞美佳人,何罪之有,不妨起来继续舞完这一曲吧。”听郡王如此回答,月兮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羞赧起身,继续摆裙舞动:“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你叫什么名字?”舞毕,郡王低声问道。

“奴婢典字李氏,闺名月兮。”月兮紧张的答道,她似乎能够感受到郡王温暖的呼吸在自己的面颊前拂过。

“月兮?人如其名。”郡王笑了笑,伸手扶起了月兮的脸,一眸清泓在月色的映衬下波光粼粼,闪烁不定。“陪本王说说话。”郡王松开手,月兮不知所措地微微垂头。

圆月如盘,忧思溢满。

“郡王为何愁眉深锁?”月兮怜惜地看着身旁这位男子,他的眼里似乎浸满了忧伤。

“思故人。”郡王只是望着夜空中的明月,短短答道。

月兮也望着夜空,嘴里却不自觉吐出一句:“故人已逝,郡王当珍重自身。”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郡王正盯着她的脸看,让她的脸越来越红了。“臣妾脸上可有什么污物……”月兮别过脸去,万分羞涩。

“非也。”郡王笑了笑,又接着说道:“本王问你一个问题。”

“问题?”月兮似乎有些疑惑。

“你说,本王会成为这大宋的皇帝吗?”郡王却是直截问道。

“这……郡王想听奴婢的真心话?”听到这个问题,月兮虽说胆怯,但也是认真起来。

“但说无妨。”郡王笑了笑,点了点头。

月兮左顾右盼一番,见四下无人,方才大胆评议起来:“高宗皇帝独子早夭,眼下只有郡王和恩平郡王,恩平郡王虽天资聪慧,但生性豪爽不问政事,而郡王您勤学精政,是继位的不二人选……”

“你好大的胆子!”郡王突然严肃起来,吓得月兮赶紧跪在了地上。“哈哈哈……瞧你吓破魂的样子,起来吧。”

“你……”月兮只得憋回自己的一脸嗔怒,乖巧地坐在了郡王的身旁。

“人人都说恩平郡王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你为何认为本王是未来的天子?”郡王看着月兮问道。

月兮笑了笑,答道:“人人都希望自己的夫君是最优秀的,月兮为何不可如此认为?月兮是卑微的典字官,郡王虽并不认识月兮,但月兮知道郡王是月兮的夫君,所以月兮认定郡王能够成为未来大宋的天子。”唇红齿白,一字一句,清晰明了。

“恐怕除了你和薨逝的淑国夫人,没有人会这么想了……子衿始终坚信本王会成为大宋的皇帝,而本王还没成为皇帝,她却先走了。”郡王皱起了眉头,望向夜空中的圆月,露出迷人的侧脸。

“郡王深爱淑国夫人,奴婢怎可与淑国夫人相提,只是些浅薄的见解罢了。”此刻月兮的内心,却在因为勾起郡王的伤痛回忆而歉疚。

“她不在了,而你还在,不是吗?”看着月兮细腻的脸颊,郡王静默片刻,复问月兮:“你愿意等本王吗?”

“等?”月兮不解。

“等本王成为这大宋皇帝的那一天?”郡王问道。

月兮俯下身来,心中却是被温暖溢满:“奴婢身份卑微,能够为郡王等候实属三生有幸,奴婢心中万分的愿意。”

“那就好……”郡王笑了笑,起身说道:“夜深了,本王该休息了,你回去吧。本王答应你,等到那一天,本王定会召你。”

二、设计夺宠

殿前宫后,春秋更迭,许多卑微的典字官等候了一身,却也没有见到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月兮不禁感叹自己的幸运,她每天都伏在窗前,望着夜空的明月,阴晴圆缺。

绍兴三十年,普安郡王获封建王,继位太子指日可待。宪圣皇后大封建王妻妾,紫霞帔夏氏沐挽封齐安郡夫人,皇后侍御谢氏苓红封咸安郡夫人,红霞帔蔡氏冬凝封和义郡夫人,典字李氏月兮封通义郡夫人。

绍兴三十二年,建王赵昚封太子。逾年,高宗禅位,太子继位,四海同庆,宪圣太上皇后大封后宫,追封淑国夫人郭氏为成穆皇后;晋齐安郡夫人夏氏沐挽深得太上皇后喜爱,大晋为贤妃;苓红晋婉容,月兮晋婕妤,冬凝晋美人。

自年初一至年初十,皇上夜夜召月兮侍寝。

砰……坤宁殿内一声嘈杂,原来是苓红不满皇上召幸月兮,心中嫉恨。“可恶,为何皇上逾年后夜夜召幸的都是李婕妤,置姐姐与我于何地?”苓红咬牙切齿地将手中的茶杯摔碎在了地上。

“妹妹莫生气了,砸坏了茶杯事小,气坏了身子事大,皇上召幸哪位嫔妃是皇上的事情,你我只需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好了。”不愧是太后选中的贤妃,沐挽不愠不火地品着茶,丝毫没有受到苓红的影响。

“姐姐你……走,去太上皇后的慈宁殿!”见贤妃毫不在意,苓红只得一脸愤懑地离开了坤宁殿,带着身后的侍女和随从颐指气使地往慈宁殿方向走去。

等苓红走远了,沐挽身边的贴身侍女彩琴早已一脸不悦了:“这谢婉容也真是不识大体,怎敢在贤妃娘娘您的寝殿放肆。”她示意一旁的小侍女们道:“还不赶紧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

过了好一会儿,沐挽才淡然放下茶杯,冷冷笑道:“就凭她一个小小的婉容,也想争到皇上的心?本位侍奉皇上多年,也始终争不过成穆皇后,可悲哪……”

慈宁宫内,宪圣太上皇后正闭目诵经,而苓红却不顾侍从的阻拦气匆匆地闯了进去。

“太上皇后,您得为苓红做主哪,一定是那个月兮使出了什么狐媚巫术,皇上逾年后夜夜召幸的都是她,这让贤妃姐姐和妾身如何自处……”苓红梨花带雨般跪在地上,一阵哭诉。

宪圣太上皇后气定神闲地睁开眼,淡淡答道:“皇上这样做自然有皇上的道理,你回去吧。”

贤妃和太上皇后的不待见让苓红愈加愤怒,她只得回到自己的仁明殿。“气死本位了,贤妃和太上皇后居然都不管,难道本位要夜夜守在这仁明殿内孤独终老?”

“也不知是那李婕妤使了什么狐媚子术把皇上给迷住了,婉容,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说话的是苓红的贴身侍女笑迎,这小姑娘倒是长得一副伶牙俐齿,甚是干练。

“你说!”苓红愤怒地答道。

“回婉容的话,奴婢觉得这个李婕妤不是一般的角色,如不除去,婉容您在这个后宫内将难有容身之处。”笑迎说得似是头头是道,而苓红早就听得不耐烦了:“你说的倒是轻巧,怎么除去她?”

笑迎诡异地笑了笑,走上前去,附在苓红耳畔道出了自己的“妙计”,苓红却是点头笑了笑,意味深长。

慈元殿。

“大家都知道妹妹你和月兮情谊深厚,她视你为亲姊,如今她封了婕妤,而你却是分位低于她的美人,现在她夜夜被召幸,而你却独守慈元殿,这是何其不妙的事情。”苓红的突然到来倒是让冬凝有些诧异,没想到平时趾高气扬的谢婉容居然会纡尊降贵地来巴结自己。

“你想让我帮你除掉月兮?”冬凝一语道破,不失为一个聪明人,她继续问道:“月兮是我的好姐妹,让我背叛我的好姐妹,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曾料到冬凝居然愿意背叛月兮,这正中苓红下怀,苓红笑了笑,反问道:“妹妹想要什么?”

“能让我接近太上皇后的机会。”冬凝笑了笑,朱红色的唇异常鲜艳,从太上皇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冬凝就计划着接近她,一直未能成功,而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不容错过。

苓红本就是太上皇后身边的人,寻思冬凝这样的要求并不繁琐,便不再去多想,她朝冬凝笑了笑,点了点头。

阴暗在偌大的后宫潜滋暗长,一场诡计悄然展开。而此刻,月兮正卧在她日思夜想的郡王——如今的大宋皇帝的怀中。

“真不敢信这眼前一切皆是真实,六载蹉跎,妾身以为郡王早已经忘却了当年的承诺。”月兮静静躺在皇上的怀里,享受着这种美好而温暖的感觉。

“君无戏言,如今朕不是召你了吗?月兮,你是朕的。”皇上轻抚着月兮的手臂,细声喃呢。

月兮转身,看着皇上的面孔,俊秀依旧,却沧桑平添,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曾经有多少次,她站在后苑的高楼上远远地眺望着墙的另一端,期待郡王的出现,却总是失落而归。直到六年前的那一夜,那个承诺,那个看似荒唐的承诺,成为了月兮毕生等候的开始。

入郡王宫六年的等候,换一次邂逅,而再次六年的等候,换如今的夜夜缠绵,长伴君侧,月兮心中早已知足,她紧紧抱住了她的郡王,她的皇上。

三、寿筵横祸

九月初二,宪圣太上皇后寿辰将至,太上皇后以后宫无正位为由劝说皇上,皇上遂封贤妃夏沐挽为皇后,号成恭皇后,令其操办太上皇后寿筵。

“月兮,你可是在为太上皇后的寿辰费心思?”慈元殿西,月兮正端坐在桌前刺绣,冬凝便一脸好奇的凑了过来。“你这绣的是何物?”冬凝问道。

月兮却是有些羞涩地答道:“这是金凤,月兮的绣工不好,冬凝姐姐莫要嘲讽。”

“噗嗤……这哪是金凤,我看是麻雀还差不多。”冬凝看着绣布上月兮粗糙的绣工,不禁笑了出来。

“姐姐真是过分,月兮虽绣工拙劣,也是想为太上皇后的寿辰尽一份薄力,姐姐倒是有闲情过来取笑我。”月兮故作嗔怒地别过头去。

冬凝带着笑腔解释道:“我的好妹妹,就别生姐姐的气了,要不姐姐帮你修缮一下这幅金凤图,可好?”

听冬凝如此一说,月兮立马转回头来,嬉笑着问道:“姐姐此话当真?月兮知道姐姐的绣工是相当精巧,如能得姐姐的帮助,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说罢,她便将手中刚完工的“金凤图”递给了冬凝。冬凝接过刺绣,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九月初十,宪圣太上皇后寿辰,皇宫设筵席欢庆,后宫各妃嫔循例献礼。皇后夏沐挽献天山雪莲,婉容谢苓红献寿星玉樽,美人蔡冬凝献鎏金镂镜,月兮是与皇上携手同入慈宁殿的,待皇上就坐,月兮便向太上皇后问安献礼。

“月兮给太上皇后问安,今日是太上皇后的寿辰,月兮特献上金凤刺绣图,愿太上皇后福泰安康。”月兮遂命侍从将那装裱好的金凤刺绣图呈上给了太上皇后。

“真是好绣工啊,可是出自你之手?”太上皇后称赞绣工,且问月兮道。

“回太上皇后,这是月兮与……”月兮正要回话,却被冬凝打断,冬凝笑着回应太上皇后:“太上皇后,妾身可以作证,此幅金凤刺绣图皆乃月兮妹妹一针一线悉心绣制。”

太后见冬凝突然插话,先生一怔,尔后却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赞道:“好,好,哀家喜欢,月兮,哀家问你想要什么赏赐。”

冬凝突然的插话让月兮十分不解,冬凝一直很想获得太上皇后的青睐,今天本有机会,却为何都把这刺绣的功劳全推给自己?就在月兮正要回应太后之时,皇后的目光却停在了那金凤图上,她紧蹙起了眉头,问道:“且慢,为何此金凤头上有四簇翎?”

“什么?让本位瞧瞧?”苓红就像是早已准备好了似地,向那金凤图走近瞧了个仔细,然后故作气愤地看着月兮指责道:“好啊李婕妤,人人都知道凤生三翎,你却偏绣上四翎,这不是在耻笑太后不伦……你好大的胆子!”

“我……”月兮也是才意识到那金凤头顶徒增的第四翎,心中慌乱不已,她看了一眼笑得诡异的冬凝,才明白这一切的缘由,月兮望着太后身旁攥紧拳头的皇上,不知所措。

“月兮你怎能如此糊涂!”冬凝却故作惊恐地跪在太上皇后面前求情:“求太上皇后宽恕,月兮初尝刺绣,实属无心之失!”

“本位怎地看她都不像是无心之失啊?初尝刺绣就能够绣出如此功夫,那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了,来人,将李婕妤带下去,关入天牢,听后发落!”太上皇后起身,一脸厉色,殿内众妃嫔皆不敢再言语。

“且慢……”看着跪在地上一脸委屈的月兮,皇上还是站了起来,企图阻止侍卫将月兮带走。

太上皇后却不悦了,冷哼一声,问道:“皇上这是怎地,今日是本位的寿辰,李婕妤冒犯本位,皇上却是要替她求情?”

“儿臣不敢……只是……请问太上皇后要如何处置月兮……”皇上不敢与太上皇后对视,只是探问太上皇后。

“先关押着,等本位寿辰过后,再行处置,奏乐!”不容分说,太上皇后一脸漠然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慈宁殿内丝竹声袅袅,而皇上的心思却早已不在此,倒是苓红和冬凝对视一笑,相饮甚欢。

夜深沉,月兮坐在天牢冰冷的石凳上,望着小窗外未满的月儿,心中却万分感伤,感伤自己被背叛戏耍,感伤自己被设计陷害,感伤自己可能命悬一线,再也不能与皇上长相厮守。

翌日,勤政殿。

“本位知道皇上心急如焚,便自己过来了。”太上皇后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丝毫未受昨日的影响。

“月兮昨日是无心之失,还恳求太上皇后开恩饶恕!”皇上自是急不可耐地替月兮求情。

“饶恕?哈哈,皇上可是犯迷糊了,昨日之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月兮是被设计陷害的,她既无错,何来饶恕?”太上皇后笑着解释道。

听太上皇后如此一说,皇上才宽心了:“太上皇后明察!”

“不过本位还是将月兮关入了天牢,月兮没有错,但是皇上你错了!”太上皇后一脸严肃地看着皇上。

“朕错了?”皇上不解。

“皇上不该专宠,长此以往,终究会要了月兮的性命!”太后倒是看得透彻,不等皇上回复,太后早就有了主意:“本位打算罚月兮去扬州大明寺抄经悔过,一年后再接她回来,皇上可有意见?”

“这……”眼下的安排似乎是最好的安排了,只是又要等待一年,却是无比漫长。

去往扬州的兵马已经候在了宫门外,皇上紧紧怀抱着月兮,不舍分别。

“妾身该走了。”月兮亦是万分不舍。

“莫怪朕……”

“妾身知道皇上为难,妾身愿等无悔。”

秋风烈,伊人憔悴。

四、望月思人

乾道元年十月,月兮罚期满,孝宗命兵马接其回临安,时值扬州一带多金人入侵,月兮随行马车于建康被俘,月兮被带往金国中都,以地方礼进献金世宗完颜雍。

“皇上,大事不好了,李婕妤随行的兵马遭到了金国人的围堵,现下已失去音讯,不知所踪!”

“传朕的旨意,就算将整个扬州城掀翻,也务必要找到月兮!”

月兮的失踪让皇上辗转难眠,他真怕月兮会发生什么不测,他后悔自己当初选择让月兮离开临安,如今两人可能会再也无法相见。

大金,中都燕京宫城。

“姑娘,让奴婢侍奉您更衣吧……”月兮被关在燕京宫城的蓬莱阁数月,依旧不肯穿女真服,不肯见世宗皇帝,这让服侍她的婢女们万分无奈。

“陛下。”

“免礼。”完颜雍每日都会在殿外问候这位来自南宋的女子——他的众多礼物中的一件,也是他最感兴趣的一件。“他依旧不肯来见我?”完颜雍问婢女。

婢女不敢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姑娘,等你想见我的时候,就跟婢女说。”完颜雍每日都会复述这句话,他在等月兮哪一日想开了,而不知月兮心中早已住进了她的皇上,月兮总是独自一人望月企盼,期望皇上有朝一日能够找到她。

乾道三年,成恭皇后夏氏沐挽病薨。四处寻觅月兮无果,孝宗皇帝励精图治,勤于政事,冷漠后宫。淳熙三年,宪圣太上皇后晋谢氏苓红为皇后;晋蔡氏冬凝为贵妃,以治后宫。

“月兮啊月兮,十五载春秋,世人皆说你已死,但是朕却偏偏信你还活着,月兮,你若是能听见朕在唤你,便赶紧回到朕的身边吧。”每逢月圆,皇上总会睹物思人,悲痛欲绝。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燕京宫城,望着同一轮明月,一曲婉转天籁响起,那是月兮在蓬莱阁内起舞吟唱。

歌舞毕,掌声起,完颜雍不知何时走进了蓬莱阁。

“你……”不似斯人,月兮慌忙躲避于屏风之后。

“歌舞虽好,可惜非为本王而作,敢问姑娘的名字?”完颜雍虽有些讶异,但仍不失礼数。

月兮不语。

“告诉本王你的名字,本王放你回南宋。”完颜雍看着屏风中月兮娇瘦的身影许诺道。

“此话当真?”月兮终于说话了。

“你总算是愿同本王说话了,本王刚才所说,绝无虚言!”这个十五年不出蓬莱阁的南宋女子是如此贞烈,不得不让完颜雍佩服,他在心中做了决定,是时候让她离开了。

“月兮。”月兮答道。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兮,好名字,哈哈……”说罢,完颜雍便一脸满足地离开了蓬莱阁。

翌日,在金国兵马的护送下,月兮启程前往扬州。当她再次踏上大宋的土地,她早已热泪盈眶,不知皇上是否还能够记起她,每每念及此,她都心如刀绞。

那是淳熙八年春,一封飞鸽传书被送进了临安城的勤政殿。

“是月兮,月兮回来了!”皇上兴奋不已,命人备车马亲赴扬州大明寺。

旧人相见,皆两鬓斑白。

“妾身给皇上请安……”见月兮虚弱地屈伸,皇上早已心疼难止。不等月兮起身,他便紧紧抱住了月兮,含泪说道:“这次,朕决不让你走了!”而此刻月兮的眼中,早已浸满了泪水。

流浪异国十五载,月兮早已病靥缠身,淳熙十年春,月兮病重,五月薨逝于凌虚楼。孝宗自疚不已,追封月兮为贤妃,特建月陵以葬之,并下令日后其驾崩,则与月兮合葬月陵。

淳熙十二年,贵妃蔡氏冬凝郁郁而终,自其被封贵妃到其薨逝,九年未曾得孝宗一次召见。

月兮辞世后,孝宗帝虽在位久,后宫宠幸,无著闻者。

淳熙十六年,孝宗禅位,退居德寿宫。

绍熙五年五月初二,孝宗太上皇帝驾崩,成肃太上皇后谢氏苓红违其旨意,将其葬于永阜陵,终不得与月兮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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