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辆车。
它本来有它的未来,可以去任何它想要去的地方,可它撞上了一棵树。
那棵树并不粗壮却异常顽固,它的根可能遍布整个土地,当车撞上它时,它竟然毫发未损。车便陷在那里,不知道撞坏了哪里,反正就是再也发动不了了,于是车和树待在了一起。在这个地方,一年又一年,大概车已经忘了自己曾经在马路上飞驰的样子。
树拖着车,车拉着树。似乎再也分不开,再也不会改变。
但车始终是车,树永远是树。
一
南京11月的风,像是刀子,划啊划,从口腔到喉咙,再到心里。
窗外下起了雨,冷风呼呼地往宿舍里灌。我拉紧被子,最近的天气也真是见鬼,前几天还是短袖,这几天就是羽绒服。江苏像是受了什么台风的影响,炙热的阳光突然变得无比冰冷。
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压的我喘不过气,浓稠的黑夜要把我埋在这里。呼吸有些困难,我赶紧下床,推开柜子。
药!
从一开始的一片到三片,再到现在的五片,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抑郁症,我笑了笑,狗屁,老娘除了有时候心情不好,完全是个阳光向上的好学生!
只是,医生说,这个有时候,可能就会要了我的命。
我颤抖着回到床上,舍友都已经睡了,手机的提示灯闪着微光,那一点点绿色在黑夜里特别明显。
“分手吧。”他的态度很坚决。
冷风呼呼地往我被子里灌,我拼命呼吸,手抓住床单,像是抓住了那最后一根稻草。
二
怎么说呢,在我爱上他之前,我像是一只狼。虽然我知道这么形容一个女孩子不大恰当,但那时的我就是这样,疯狂地冲撞,再疯狂地受伤。一个人躲在山洞里舔舐伤口,偶尔发出几声悲鸣,但听到我声音的人都只会远远躲开。
是的,我是一个人,我的爸妈不管我,朋友也没几个。我顶着一张他们说是女神的脸,不悲不喜地过着我疯狂的生活。
那时的他,就是那个拿着枪的猎人,一发命中。我想,我再也离不开他了吧。然而,那一枪,真的很痛。
“和他在一起那么痛苦,你为什么还要坚持?”
“因为不和他在一起,我会更痛苦。”
三
医生查出我的抑郁症是在高中。
我根本就没想过这种只会出现在小说和电视剧里的病会出现在我身上。在朋友的眼里,我是那么一个活泼可爱的人,可是在医生的嘴里,我是一个带着什么边缘性人格障碍的抑郁患者。
我从医院出来,一个人回到家。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适应了一个人,爸妈在我5岁的时候离了婚,妈妈告诉我说是因为爸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小时候的我不懂别的女人是什么意思,我以为爸爸只是出门,可没有想到,他再也没有回来。
我把药放在桌子上,妈妈从我5岁以后就再也没管过我,可能我在她的眼里,已经少了一半了吧。
她的另一半抛弃了我,那么她也没必要再付出那多余的一半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么美,那么精致。看来同学们说的都是对的,上帝如此公平,他让爸妈给了我这张脸,就剥夺了他们对我的爱。
我有点想笑,但笑容却僵硬在了脸上,嘴角像是被绳子拉住了一般,我扯不动,也收不回。
脑海突然开始翻腾,有一种黑暗瞬间淹没了我的心。我看到镜子里我的瞳孔变得一片漆黑。
我一个箭步冲出厕所,抓起桌上的药,疯狂往嘴里喂。
四
高三的时候我遇到了他。
他是学校的校草,同学说我是学校的校花。在他们的眼里,校花和校草,就应该在一起。
就是在各种撮合和巧合下,我认识了他。
“你好。”
“你好。”
“那个……心蓝说让我在这里等一个人,是你吗?”
“啊?吴凡也说让我在这里等一个人,这群兔崽子。”
“哦哦哦,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既然来了,就认识一下吧。我叫凌若晖。”
“姚亦辰。”
他的笑在阳光下发着光,我承认他的确很帅,当时我没有想到,这场被安排的遇见,是以后无数次的告别。
心蓝算是我唯一的朋友,其实我只是需要一个能听我说话的人,可是在我看来,许许多多的人接近我,都是带有目的的。
若晖说过我这样想不好,太阴暗。可是我就是怕,怕失去,怕离别,怕伤害,怕拥有我不该拥有的东西。
在很久很久以后,若晖告诉我说他和我一样,只不过他的爸爸不是走了,是真真正正地离开了他,离开了这个世界。那种失去,他感同身受。
我没有想到我眼前这个活泼阳光的男孩有这样的童年,我心疼地摸摸他的头说“别怕,姐罩你。”他一把抱住我怪笑着说:“用什么罩啊?”
他就像是一道光,照亮我心里的所有阴暗,他的话如他的笑容一样温暖。在高三忙碌的一年里,他让我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
是信任吧,我想。
直到有一天,我和他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突然转过头,很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说:
“亦辰,做我女朋友吧。”
他的眼睛在路灯下反射着光,眼神像是要把我融化。
我抬起头,笑的像个孩子。
五
或许吧,是同病相怜,我很依赖他。当一个人的生活里出现了光,无论是温暖还是刺眼,那都是光。
大学,我们却偏偏要分割两地。
南京和上海,300公里的距离,说远也远,说近也近。但我怕,怕这距离足够让我们产生隔阂。
开学那天,我们一同去机场,搭乘却不是同一架飞机,飞往的也不是同一个方向。
他的手有些冰冷,明明还是炎热的夏天,但那种冷还是从手心传到了我的心里。
安检口的提示灯轻轻地闪烁着,门后面的路像是没有尽头。
“我走啦。”
“嗯,乖乖的。”
在我转过头的那一刻,我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离我而去了,就像当年爸爸推门而出一样,再也不会回来。
我捂住心口,冲上飞机。
六
时间果然是最残忍的东西,它在你的眼前淡定地改变着一切,但你也只能在心里大骂我去你妈的时间,实则什么也做不了。
你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回忆,那些金色的记忆片段在你的脑海里闪着光,你哈哈的笑,呜呜的哭,一个人在夜里拼命地怀念从前。
然后自欺欺人地继续过好当下的生活。
像是进入了一个很长很长弯弯曲曲的隧道,你知道前方有光,但你就是看不见。于是你只能拼命地往前走,因为你的生命里必须要有光。
但其实你自己也不清楚你到底还剩多少时间。
七
大学后我的抑郁愈发严重,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若晖离开后,世界里最后一丝的光亮也熄灭,剩下的只有无止境的黑暗。
我知道我永远也学不会他那乐观的心态,永远也学不会所谓的“看开了就好了,失去了就习惯,得不到就放下”。
直到那天晚上风呼呼地刮,手机绿色的提示灯静静地闪烁。
“分手吧。”那三个字如此的刺眼。
我走出寝室,拨通他的电话。
“为什么?”
“我们太远,我忍受不了一个人,与其以后伤害你,不如现在就说好。”
我心想完了完了他要离开我了,连他也要离开我了。
“我说我不同意有用吗?”
“亦辰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没事多出去走走,你长那么好看,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对不起。”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电话挂断。
南京的风呼呼地吹,我蹲在寝室门外哭的撕心裂肺。
八
若晖说的没错,大学里有很多男生追我,有的可谓是不则手段。室友看着我桌满满的情书啧啧啧地说亦辰你真幸福,但我一点都不幸福,我还是在疯狂地吃药,害怕那天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不留神从楼上跳下去。
当然,我也在疯狂地想他。
大学里的第一个国庆长假,我买了去上海的火车,一个人去了上海。
我不想失去,我也不想让我世界里的最后一丝光亮熄灭。
我在他学校的食堂里见到他,他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这点我们一样,他说是因为我们缺乏安全感,坐在窗边会让我们感觉到总有扇窗子能让我们依靠。
他还是那么好看,阳光撒在他的脸上,他清澈的目光像是要把世界都融化。
然后一个极其漂亮的女生拿着餐盘坐在了他的对面,他抬头对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我分明见过,一年前,一模一样。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告诉自己快走快走别看了,但就是转不了身,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你爱的人在和别人有说有笑,而你却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他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抬头和我对视的瞬间,他脸上的表情极其丰富,但更多的还是惊讶。
他正要起立,我转身就走。
天真冷,我想,冷的我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九
从那天以后我就再也没联系过若晖,他也没联系过我,曾经无比熟悉的两个人在一刹那变成了陌生人,我一边吃着药一边想着他曾经教我的“失去了就习惯,得不到就放下”。我没有跳楼,心蓝给我打电话说特别怕我做什么想不开的事,我笑笑说我想得很开,该睡睡该吃吃,就是有的时候心情不好。
我又想起当年医生对我说的话:“你的有时心情不好,就会要了你的命。”
我轻蔑地笑笑,裹紧被子,南京的风呼呼地吹,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我和他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路灯昏暗。
他突然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亦辰,做我女朋友吧。”
我看着那道光,笑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