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亚斯基)
面包
2016/10/13武汉
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面包的存在。
按着我那记忆中的年龄推算,大约是94年的样子,老师为我们讲了一片课文,说的是我们的伟大革命导师列宁的故事。到如今只能记得两个细节,一个是他老人家理发的时候老老实实地排队,另一个是他在无聊郁闷的时候,饿着肚子去莫斯科红场用面包喂鸽子。
可能我天生就是个吃货的缘故,只要是吃的东西,又或者说是没吃过的东西,我都会牢牢地记在心里,就好比幼时生在南方山区的我,压根就不知道面包是个什么玩意儿,况且还是难吃到被我们的伟大革命导师用来喂鸽子的东西。
是的,没吃到就是没吃到,我会一直在心里记挂着,直到亲口吃上它为止,即使别人说它再怎么难吃。
然后,有一年的暑假,跟随爸爸在汉口卖雨阳棚的妈妈因为做了个梦,梦见寄养在外婆家的我和姐姐同老鼠抢东西吃,愣了一宿没睡着,硬是一个人从武汉坐车,辗转几趟回到村子里,把我和姐姐接到汉口来过暑假。在那时候,女人出远门,是让人很不放心的事情,尤其是在老家那些过来人的故事里。
于是,就在那个暑假里,我见到了、也吃到了面包。
不记得事情的经过时怎么样的,大概就是某一天,妈妈带着我和姐姐经过一烘培店。然后,我和姐姐立马就被柜台玻璃里边的东西给吸引住了,圆圆的,暖黄暖黄的,看起来好可爱的样子,并且周围正弥漫着奶甜的香味。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想吃的欲望已经是非常之强烈了,那便是赖在那里使劲看,拖着妈妈不肯走。然后,妈妈似乎是明白了过来,花两块钱,给我们一人买了一个。幸福!
没错,我和姐姐从那天起,就拒绝吃早餐了。爸爸每天骑自行车出门去买菜,我们即使是蹲在厕所里边,也要用力地、大声地提醒他一定要记住带面包回来,因为我们是不会吃早餐的,对,说不吃就不吃。
然后,暑假结束,回到乡下,偶尔想起面包来,就要觉得不可思议,列宁真是爽啊,面包那么好吃,他竟然拿来喂鸽子,如果我碰巧认得他,我一定要跟他换着吃。真是难以理解,不能原谅他。
后来的许多年,虽然也时常吃吃面包什么的,但多半都是在当着甜点吃。大概是吃腻了的缘故,虽然自己仍然改不了吃货的本色,就像在俞平伯的散文中看见东来顺一样,放下书本就去吃了一顿,然后自己还要在家里模仿着做,竟也享受得很。就更不用说鲁迅写的那些下酒菜了,譬如咸鱼头、油炸豆腐什么的。
可能,吃也是一种基因,又或者说是信仰,就如同人们所说的某些事,如果不去做的话就会后悔,而我在他们的文字当中,所体会到的东西,正暗合我的吃货心意,那就是,如果不去亲口吃上一回,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真正吃到我们的伟大革命导师用来喂鸽子的面包,是在三十岁的这一年,和妻子趁着春假去旅行,到了毗邻俄罗斯的哈尔滨。临走之时,意外地找到了那种俄式面包,名字也是出奇的粗犷,叫大列巴,立即就买了一个大号的带去妻子娘家。可还是忍不住被它的醇厚麦香味道引诱,然后就在那两千多公里的路上,时不时都忍不住解开包装袋来,嗅闻几口。是啊,真是太诱人了,像一个大炮弹头一样,蓬松,焦黄,手感完全不一样,不像南方的精麦粉面包一样看起来就那么腻,肯定是好吃极了。不过,得忍着,不能在新年上头,带着一个啃了几口的面包,去见岳父母。还要尽量克制着不要反复看,因为怕一忍不住吃起来,就要没完没了。
矛盾,煎熬。
到得岳父家当夜饭后,都准备开始打麻将了,我一下记起大列巴来,压抑了几天的渴望,终于是要得到满足了,就打了开来,先捧到所有人面前挨个儿嗅闻一把,然后找来刀子切片。
怀着激动又骄傲的心情一尝,顿时就傻了眼,我的天呐,怎么能这么糙硬?都到了磨舌头的地步啦!干得让人受不了啦!再一看他们,岳父包一满嘴,开始的兴奋已然变成了痛苦,岳母正把刚吃进嘴里的又吐了出来,妻子的小侄女嚷着要了一大片,刚吃了一点,就一下扔回了餐桌上……
然后,我们就开始打麻将了,决定忘了这件不愉快的事情。到了半夜,麻将打饿了,顺手又去揪了一坨来吃,心里就想到,我们的伟大革命导师是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