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只要能见证她的笑颜,即使有时只能远远地看着,也足矣。
一
推开窗,清晨的空气清新极了,虽略带些冷气。稀疏柔软的冬阳洒落了一地的斑驳,窗台上是他昨天送的花束,芬芳了这个她一直无法喜欢的冰冷季节。
她用横亘岁月洗礼的双手轻扶花瓶,轻嗅花香。转头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六点四十分,还有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他就该送来今天的吃食了。
每天醒来,似乎就是为了等待,等他送来她喜欢的吃食,偶尔唠唠家常回首那久远到似萌芽初现的韶光。韶华易逝,流年难驻,他也已白了发,沟壑遍布他曾英俊的脸。
忆起儿时的他,永远是自己伟岸的依靠,他会留了妈妈从老远买给自己的零食,只为她爱吃,他会在她走的慢了时驻足回望,阳光恰好,而他的浅笑却胜过骄阳。
十几岁时,他跟着家人离开了装满他们童年的温暖的地方,这一去就是五十年——直到三年前,他毫无预兆的回来。
人们常说,忘记一个人的最好方式是认识一个新的人并开始新的生活。而家人的施加的压力又使她无力反抗。长辈之约媒妁之言,一纸婚约将两本原本毫无瓜葛的陌生人绑在了一起,相敬如宾,礼貌的近乎疏离。
泛黄的记忆流转,如一树的秋叶,风过,便了无痕迹。
墙上钟的指针指向了九点,她愣了愣,一缕不好的预感塞满了她的脑袋,他从来不曾迟到,七点半,这三年多从来不曾更改,可今天是怎么了?他也老了,肯定是睡过头了吧,那么就允许他偷一次懒好了,可是他也没提前说一声,会不会遇到什么事了?
思前想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走出这个三年多不曾卖出的门,打了一通电话,喊来邻居一个好心的姑娘,帮她坐着轮椅出了门。不喜外出的她似乎早已习惯他的照顾,而这陌生的街道令她恐慌,早已不辩方向。
她在寒风中四顾,不合时宜的过季衣物令她更显单薄。突然,她听见了电视机播放新闻报导的声音,循声望去,竟看到了镜头里的他倒在血泊里,虽遮去头部和大半个身子,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恒久不变的浅灰色装束……
二
当他跟着母亲搬来的第一天,看到梳着羊角辫笑得傻气的她,便认定要把她当做妹妹来保护。
如他所愿,童年时光,她如一个跟屁虫般总也甩不掉,却总能让他无奈的笑,而后死心塌地去护着。她会笨拙的被路边他轻巧躲过的坎儿绊倒,却总忍住泪水自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追过来,生怕被丢下;她会双手捧着不小心跌落巢穴的小鸟恳求他放回……
她的出现似乎让他痛失父亲的阴霾渐渐消散,冰冷而疏离的嘴角也渐渐有了弧度,可这样的快乐却没能持续很久。
十几岁的时候,妈妈改嫁,他被迫离开这个充满快乐和生机的地方,离开了这个他唯一牵挂的地方。
成年之后,终获自由的他四处打听,却听到她即将嫁做他人妇的消息,他忍痛独自去了更远的地方。
牵挂如信仰,能够让一个曾如行尸走肉的人变得有目标有活下去的勇气,尽管只能远远的。
中年时期,独身多年的他大病一场,耗掉了终年积蓄,却仍只牵挂她。
又三十年,他似一片落叶飘零,回了他最牵挂的故地,却听闻她几年前丧偶,亦无一男半女,晚来凄苦。
他四处求人终于找了一个临时工,每天早晨六点起来为她挑选最新鲜的蔬果和她爱吃的饭菜,七点半准时送到她手里,偶尔短暂寒暄,而后赶赴工厂做些零活,虽被特殊照顾却依然有些吃力。
天气越来越冷了,他如常去蔬果市场为她挑选今日最新鲜的蔬果,而后去早市买了热腾腾的饭菜。
过马路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火急火燎的从他身旁经过,撞得瓜果掉落了一地,他急了,赶忙去捡,却不顾这是转角的马路中间。刺耳的喇叭声,他听不到,尖锐的急刹车,他听不到,周围的一切声音他都听不到,也看不到,他只看到了手边他追了好久的最后一个果子,而后笑着捡起。
时间静止,这笑容终究只能定格在这一刻。
远处的初阳凄美如血,透过清晨的薄雾弥散开来,染红了整片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