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0-19 华杉
孟子说“春秋无义战”，不是说所有的战争都不该打，是说没有程序正义。但是，旧程序已经明显玩不下去了，他并没有现实地去设想出一个新程序。
【孟子曰：“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则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敌国不相征也。”】
孟子说，春秋无义战，就是说，春秋时期的战争，没有一场是正义的，全都是不义之战。不过彼善于此，则有之矣。这次战争比那次战争要好些，这种事倒是有的，比如说，齐桓公九伐诸侯，一匡天下，这种霸主扶弱锄强，维持国际秩序的战争，总是比那些相互争夺土地的战争要好。但是，这本质上，或者说法理上，还是不义之战。哪里不义呢，是没有程序正义。
正义的程序是什么？首先是谁有权发动战争。如果法理上你根本无权发动战争，那仗再是“该打”，也是程序不正义。
征者，上伐下也。在周朝的体制下，只有周天子有权发动战争。敌国不相争也，两国为敌，纠纷要报到周天子那里，周天子裁决，说谁不对，谁就要听，不听，就打。谁来打，不一定是当事国去打，周天子派谁去打，谁就去打。可能组织多国联军去打，也可能派周边某强国去打。当事国参加不参加战争，自己说了不算，周天子说了算。
这就好像今天世界，两国发生军事冲突，不管谁打谁，都是不义的。联合国决议派联军干预，安理会几大常任理事国至少没有谁投反对票，通过了，这就程序正义了。你说安理会里面有坏人，投反对票，让“正义的决议”通不过，你要甩开联合国单干，总是程序不正义。
周朝，就是当时中国国际社会的世界政府，有点类似今天的联合国，但是，法理上，他不是联合国，而是最高统治者；实际运行机制上，他已经失去了最高统治者的实力，又没有建立其协调各国势力和利益的议事机制。
孟子说的程序正义，人人听了都不会反驳，但也没有人会当真。没有在新的现实下设想出新的程序，这是儒家缺乏政治想象力，没有那个基因了。诸子百家，儒家也好，墨家也好，道家也好，都是理想主义，只有法家是现实，但是又是最冷血、最阴毒、最无道德人伦底线的现实，这就是中国的悲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