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写作的胡椒——张梓夕
每个人生命的终结之时,就是梦中之梦醒来之时。
我躺在床上即将梦醒,梦里樱花随风飘零。
回首我这一生,年轻时一直以为“花中樱花,人中武士。”满怀热血的参加“大东亚共荣圣战”,去把中国的百姓从无能的政府中解救出来。
但是多年的战争却让我矛盾困惑,战场的鲜血使我麻木,对于战败,奇怪的是我并不难过,反而有一种释然,一种解脱。
可是战后,过回了正常的生活,才体会到战争给各个国家、民族、人民的创伤难以治愈。对我而言,心理的折磨令我痛苦不堪。
我一生最重大的事就是参加了战争,或许直到我离去我还是摆脱不了侵略者这个身份,但梦之将醒,能做简单的救赎对生命、历史已经是最大的尊重。
人生一世,错误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去面对,历史不残酷,残酷的是不以此为戒。战争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对生命的践踏,生命的延续,在于和平。
“樱花啊,樱花啊 暮春三月晴空里 万里无云多宁静,快来啊,快来啊,快去看樱花”,窗外又传来这熟悉的歌谣,暮春三月,又是樱花开放的时节。
儿子告诉我今年的樱花开的很好,花蕾结得很多,开花时躲过了春雨的淋洗,开得灿烂,有些凋谢的花瓣遇上春风,落瓣洁净。我在心里默念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我拖着枯瘦的身子,撑着最后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唤儿子推我去公园看樱花,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看樱花了。
公园里人们载歌载舞,和乐融融,尽情展现生命的张力。偶然间看到了一个七八岁小孩的纯真笑脸,就是这种笑脸,给我晚年减轻了多少痛苦。
多少个日夜想象着这些纯真笑容我才能安眠,才不会一夜之间被无数个接踵而来的噩梦吓醒。
这笑容是我救赎的良药,我不知道我其他战友战后的生活如何,会不会像我一样,夜夜被鲜血淋漓的噩梦惊醒。
梦里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到处都是血流成河,老人、小孩、妇女,尸横遍野,一双双血迹斑斑的手向我伸过来,要我还命。
最初,我一次次告诉自己,没事的只是梦而已,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但是,埋在心里的罪恶是不会消失的,噩梦连连,晚晚难安,夜不能寐。后来心理医生告诉我,回到犯下罪恶的地方,去救赎自己。
晚年,我终于回到这个地方,这是一个华中地区的一个小村庄,叫平靖关是当时我们主要进攻的三大关口之一,也是我双手沾染鲜血最多的地方。
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洗净这满身罪孽,或许永远都洗不清,洗不净,但是只能尽力弥补,于是我来到这里的一个小学。
每年给学校捐赠一些教学物资和设备,每一年我都会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讲述战争罪行,真诚的忏悔。不知道他们是否原谅我,但至少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些,愧疚少一些。
每次看见这些孩子纯真无邪的笑容,我就能感到救赎,原谅,内心也被洗礼,晚上也能安眠。
我在这个学校种了很多樱花树,不同日本的樱花,这是心灵的樱花,被洗净的樱花,没有罪孽,只有对生命的敬畏,和对历史的尊重。
丰臣秀吉说:“言有尽时,意有尽时,吾君之寿,永无穷尽。随露珠凋零,随露珠消逝,即此吾身难波的往事,宛如梦中之梦。”
最后看一眼樱花,安静的闭上双眼,撒手而去。但愿我能随樱花凋零,愿梦中之梦的战争,随樱花消逝,和平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