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
文/阿科
过清明,谷雨来。谷雨,是一个节气。谷雨,是一个农耕的时令。谷雨,更多的是乡土气息。谷雨,蕴含着诗情画意。今年的谷雨对于张一白来说却隐藏着一个劫数……
鸾洲的一仙山之中,有一片洼地,地里的农人头戴方巾,正在剔除谷苗间的杂草,有几株杂草长得特别旺盛,农人知道杂草不除,必然殃及谷苗。农人举鋤挥下的瞬间,遥远的t市有一个人突然眼前一黑。
沿着仙山往里走,山谷中,一座乡间别墅,云雾缥缈。张一白起床趿鞋,披头散发,踱着方步,边吟诵着《二十四节气歌》,边推窗远眺,细雨如丝,打湿了窗台上的一株君子兰。
三十年前,张一白辞去了学院公职,云游四方,开始拜访名山大川高僧圣贤。张一白悟性很好,天生异禀,聪明非凡,十五岁就考上中国最高学府清华大学,二十几岁硕博连读拿到博士学位,毕业后应聘到南方一所知名大学任教。任教期间,他又广泛涉猎一系列中国传统文化,尤其痴迷中国古代的勘舆风水学,他常常自诩自己是:“孔明转世”,在学校影响甚大。校方领导怕他带偏了学生,就数次私下里约其谈话,望其注意影响,不要持才傲物招人生嫌。张一白呵呵一笑,说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不久,他就向校方递交了辞职报告,开始专注于勘舆学研究。
最近,有一家影视传媒公司特聘他,并答应张一白提出的条件。作为交换,在签约期间,张一白的所有文化活动必须且只能由人家一家公司独家代理。待遇是年薪3500万,并且在庐山,黄山,峨眉山,昆仑山,华山等名胜之地给他提供静养和修行的寓所。
“小艾,把近一周内的行程安排给我念念”,张一白轻声对正在给自己沐浴更衣,梳妆理容的秘书吩咐道。镜子里的张一白五十多岁,面容憔悴,身体虽然有些发福,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显的年轻。凌乱的头发经秘书的精心打理后,一丝不苟严丝合缝地镶嵌在那颗睿智的头颅上,登时眉宇间灵气瞬息万变。小艾梳理完毕,款款到屏风后面取过早点,照例是一调羹五谷杂粮稀粥和一小碟葱拌的正宗栾川山水豆腐,莲步来到张一白跟前,莺声说道:“张哥,请用餐”。
张一白边用餐,边听小艾念工作日程。
“”……26日,应t市常务副市长王光明邀请参加市地标性建筑“雄鹰腾飞”的落成典礼。27日……”,“停,27日可是谷雨?”张一白打断了小艾问道。
小艾略一停顿,马上点头道:“是,张哥,是谷雨!”
“给王光明复电,说因我恩师清水道长八十大寿,我欲飞庐山祝寿……对此盛情表示感谢!”
“我记得道长寿辰应是八月?”小艾提醒道。
“嗯,照我安排去做!”
张一白用完餐,信步来到别墅顶层的凉亭进行惯常的打坐。可是今天无论他如何努力,心境都无法达到静止如水的状态。
张一白情不自禁,自言自语道 :“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四季轮回,道必法天,谁也难逃规律啊!但愿恩师能帮我躲过此劫!”
“张哥,王市长夫人来电,说有要事找你相商?”小艾急匆匆过来,打断了张一白的打坐。张一白面有愠色,斥道:“要事,也不能打断我的修行!你在我身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电话还接通着,王光明老婆在电话里不迭声呼叫着:“张先生,张先生,快接电话啊……”张一白轻轻接过手机,看了一眼里面的号码,就轻轻地挂掉了,犹如拂尘。一分钟不到,铃声又起,张一白欲再次挂掉,暼了一目,发现却是王光明号码,迟疑了几秒钟,张一白示意小艾接起,问他什么事?就说我在打坐入定。
“张兄,事态万分危机!这次你一定得帮我啊!我倒了,对你也绝对没有好处!……下午我就安排弟妹专程去拜访你!张,张哥,说话啊!……”王光明在电话里几乎语无伦次了。小艾应了声,王光明才分辨出不是张一白接的。
“小艾,你一定代为转告啊!”
小艾面色戚然,给张一白转述了电话。
“小艾,你老家也是t市的吧?你和王光明市长是老乡,实不相瞒,这次t市贪腐窝案事体关系重大,我也是有心无力啊!实话说吧,我也自保多福了,你们王市长就看他的造化了!”顿了顿张一白又说:“小艾,事已至此,有些话我还是给你说了吧,跟我张一白这些年来,张哥对你怎么样?做人做事咱心里得亮堂,对于王市长,我早有警告,我说过,这天下能使一人追随你一辈子的,你是个丈夫;能使十个人追随你的,你是个头目;能使千百人追随你的,你是个诸侯;能使天下人追随者,你是领袖。王光明他就是个头目的角色,可他非要当个诸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害了卿卿性命!你应该是报恩才来到我身边吧?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我也不想知道!”
张一白说完,拿眼仔细端详着面前这个年轻漂亮,知书达理的女子,他一直很想听听小艾的故事,虽然他能看透这世上很多事,但却始终没有看透这个女人的心事。这男人自古以来不少能在马上定乾坤,却在床闱之间丢了命。
“你不该认识他王光明的,你这么有心机一女子,能看不透他的狼子野心,却愿意为了他来托我下水?我更不该认识你的……”张一白窸窸窣窣地念叨不休,这在以前是亘古未有的。小艾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呼风唤雨的男人,突然发现其实他也并不强大,并不像一座山。
“我究竟该何去何从?”小艾知道必须下决定了。
五月的北方已经烦躁起来了,只是这的山谷里却幽静异常,王光明的老婆冒着细雨,擎一把小花伞只身一人上山来。台阶而上的山路草青鸟鸣,市长夫人却没有一点心思在这平素最爱的花草上了,因为花草与性命相比,孰重孰轻?此时此刻,她知道只要能搬动张一白这张牌,他身后的大佛就还能普照光明,让老王和平过度,过了谷雨就又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正思想着,路旁一只松鼠窜出来,吓了王夫人一声尖叫,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战战兢兢,狼狈不堪地爬到张一白的别墅门口。王市长夫人裙子也扯裂了,脚裸也扭伤了,艳妆也弄花了,活脱脱一个乞妇,死气白咧呼叫着张一白,尖叫的声音长途跋涉穿过大门,穿过庭院,穿过阁楼,穿过花园,竟然神奇地传到张一白的耳朵里。初,张一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幻觉,直到看到小艾紧张地进来报告才肯相信。
“算了,让她进来吧!让她死也瞑目吧!”张一白好像在俯视天下沧桑一般,冷漠道。
王市长夫人看到张一白,双目立刻炯炯有神起来,仿佛真的抓住了救命稻草。半遵在张一白面前的茶几旁,可怜地望着张一白的半张脸,一件件细数着这些年来王光明和张一白的种种恩情往来,张一白只是不时用鼻子“嗯”一声,表示他在听。
“你家老王劫数难逃啊!不行就让他出去躲一躲吧!留作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张一白最后如此答复。“等谷雨吧,谷雨一过,若我能平安无事,则王市长也问题不大,……”张一白欲言又止。
自古官场如深渊,哪个混官场的不是三头六臂,谙熟水性。王光明的牌全押在小艾身上,他坚信小艾能在危局关头拉他一把,所以他在几年前就设置了这步棋,有了这步棋,王光明胆子就大起来了,俗话说得好:朝里有人好做官。这几年,他在t市是经营得风生水起,铁板一块的,就连市委书记都得礼让他三分。
转眼三天之后,27日谷雨。坐在仙人洞府的张一白根本无心聆听清水道长的讲道,脑门子的汗珠细细密密。天空依然弥漫着细雨,道观里似乎阴冷潮湿,张一白却敞开着衣服领子,他预感到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自己,因为小艾已经消失了,王光明也没有出现在昨天典礼的镜头前,突然,道长的拂尘从张一白的头顶呼啸而过,张一白绷着的神经最后彻底垮掉了,整个身体就像一截子倒下的木头,摔倒在地上。
清水道长缓缓走出道观,向早已等在门外的警方人员施礼道:“天网恢恢,徒儿已伏法了”。大家进屋看到地上蜷缩着一只白狐,看到众人目光楚楚。几天后,有人在蓬莱一道观见到一年轻道姑,长相酷似小艾,拒绝记者采访。有人故意将一份有关t市新闻发布会的报纸遗忘在角落里,待返回发现报纸早已不见踪影…(完)
2018.5.17栾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