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对裙子有别样的执念,宁一下了好一番功夫在网上选的几条她全然看不入眼,左一个不好看,右一个太素气,宁一连声辩解,她却关上了耳朵,一双眼睛只执着地盯住网页上的几张展示图片。
奶奶本人是不穿裙子的,虽然妈妈曾经瞒着她买过几件挺好看的款式,但宁一从没见她穿上身过,斗胆一问,她就会撒泼耍滑地扔出一套有理有据的说辞,或者干脆直接搬出镇上臭名远扬的“月疯子”,说到了她那个年纪,只有疯子才会穿裙子,所以就算宁一对奶奶的品行个性了如指掌,很多时候也搞不懂奶奶的真实想法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宁一对裙子倒没什么放不下的执念,越长大越喜欢轻巧方便的装束,还没来得及收拾晾晒的行李箱里满满当当都是衬衫T恤长短裤,可把奶奶吓了一跳,追问宁一带去的裙子哪儿去了,宁一哪儿敢说实话,说裙子被她托小伙伴并在带不走的衣服里一块儿捐了,幸而她早做好了被盘问的准备,她想出来的下策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如果奶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那就直截了当地说穿坏了。
奶奶有不小的洁癖,尤其是穿衣打扮上,自家孩子从小到大的衣服她从不送给别人,反之亦然,宁一小时候亲眼见过奶奶把她的旧衣服送给同镇的一位奶奶剪开,然后糊上浆糊,晾干,最后拿去卖钱,奶奶对旧衣服的执念由此便可见一斑,宁愿送给人家挣点小钱,也不愿意看见自家孩子的衣服再给别家娃穿一回。
尽管宁一至今都不懂那黏糊糊的衣服还能派上什么用场,但她也觉得贴着南墙晒太阳吹吹风的花花绿绿的布还挺好看的,不过宁一更相信那些小孩子的衣服要是换成宁一捐出去的裙子一定更好看,只可惜在机器代替手工的大环境下,这点挣不了大钱的小工艺同样沦落到了不足道也的尴尬局面。
十几年来,奶奶对裙子的执念丝毫没有顺应时间的流逝而消弱,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对女性审美研究相当透彻的市场对此的反应格外敏锐,各大商场里预留给女顾客的服装区面积远远超过男性,其间又以裙装霸占了半壁江山。
推门进来,满目的长短裙连衣裙,看得宁一都自叹眼花,奶奶倒相当开心地在不同品牌间游弋自如。
跟奶奶逛街,宁一充当的角色多半是衣架苦力,出主意?轮不到她,参谋倒有可能,虽说参谋的分量通常也是轻似尘沙的。
宁一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她不敢也不想打击年轻时穷惯了的老人家的审美自信心,在家里,敢于向奶奶进言她建立在畸形审美观上的执念是错误的唯有父亲一人。
宁一本来是期冀从父亲口中得到一个王子篡位记的完整版,结果白羊如父亲,连故事的来龙去脉都省略不提,只给出了一个里程碑式的智斗结果:我是实话实说,你奶奶的眼光是真土,你看你平时在家穿的这一身,怎么穿到别人面前去嘛!
如果没有后半句,宁一简直想捧大脸做父亲的脑残粉了!
果然亲生的爷俩爷孙俩就该在互相嫌弃中过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