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和妈妈一起下楼,见路边有一个小货车,正敞开车厢兜售着枣儿,车灯下,大小几乎一致的枣儿,白白胖胖的,笼罩上了一层淡青色的光。忽地,记忆中的那一颗枣树清晰起来,喃喃道:“我奶该给我送枣来了吧!”
每年这个时节,奶奶都会送枣来。那些枣儿个头并不是特别均匀,颜色也不算一致,有的全身绛红,还有的夹杂着些青色,但每一个吃到嘴里,都脆甜脆甜的——那是在枣树最向阳的枝头上熟透了的果子。
那棵枣树,是爷爷在我出生那年,栽在院子里的。据说是因为我的体弱多病,枣儿有吉瑞之意。我没有去考究这个,但那棵枣树,确实给我的童年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
春天来了,我会一次次去枣树下,期待他带刺的枝条上冒出绿芽;叶子伸展开来之后,我会一次次去寻找有没有小小的花穗冒尖;四五月份,花终于谢了,我又开始期待果实了,从小米粒大小的,再到小拇指头大小的……
在盼望中,时间也到了六月底,枣儿终于长足了,我们这些孩子的口水,也流得差不多快干了。
“爷爷爷爷,摘枣吃!”我晃着爷爷的胳膊。
“没熟,颜色都还没变呢!”爷爷看着那些枣说。
爷爷是心疼我的,可就是太古板,这是我彼时的想法。便趁他不在家,邀了院子的几个孩子,抱着枣树摇,希望能掉下几个来,一饱口福。可那些青枣,像爷爷一样倔强,平时风一吹就能落下的,愣是一个都没掉落。我们哪肯善罢甘休,找来长竹竿,一阵猛敲,一阵青枣雨落了下来,大颗大颗的,重重地摔在硬实的地上。捡起一颗塞进嘴里,连忙又吐了出来——又硬又涩!
后来被爷爷发现,狠狠地打了我一顿。那是他第一次打我,尽管之后还买了好吃的哄我,可我还是觉得,爷爷就是那枣树,浑身是刺,他栽的枣树,结出的果子一定是又硬又涩。
从那以后,对于那棵枣树,兴趣索然。可枣树依然开花,结果,等个头长足之后,再默默地,把夏日如火骄阳的热情,酿成如蜜的脆甜,藏进光洁如玉的果肉里。爷爷也一样,固执地等着枣儿的青色淡去,变得青白,再由秋阳着上绛红,才让奶奶在树下铺上一层彩条布,竹竿只轻轻一敲,果子便簌簌落下,爷爷挑那些个头大的,长相周正的,说这些他认识,是最向阳的枝头长成的,要留给我吃。
现在,爷爷去了天堂,这每年打枣、送枣的任务,奶奶接了过来。她说,那些向阳枝头的枣儿,她也认得。
“快了,你奶说这周末就送来!”妈妈的应答,让我唇齿,心头的那份香甜,又浓郁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