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快下,我确定,犀浦就在右边,赶快下高速。”我在后座着急得大喊。
先生慢悠悠的驶过匝道口,神情自若的说:“怎么可能?老司机了,路标还是会看滴!”
“你就真信路标,不信我这便携式地图?”
“这点辨别能力都没有,还开什么车?!!”先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好吧,我瘫坐下来,大脑中的三维地图告诉我,目的地犀浦已经被我们远远甩在后方。
汽车在高速路上呼呼地跑,我傻傻望着窗外,地上一根根白线嗖嗖地串到眼前,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司机喃喃自语道:“怕是真的走错了路哦?”
“走吧,到前方郫县下。”我回了一句。
果然是郫县。虽然我不会开车,但方位感比很多男士还要好,不听我的话,往往会吃亏。
先生知道理亏,只好自我解嘲道:“我们欣赏一下郫县夜景也不错啦。”
我嘟哝一句:“谁有心情欣赏。”
犀浦那边的友人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电话,我真怕把他急坏了,每次挂电话前都要安慰他:“王哥,你别急,别急,我们知道路,我们知道问,你累了就安静躺下。”对方哎哟哎哟的应答着。
看来没错,癌症患者通病,急性子。
王哥是朋友的朋友,肝癌晚期患者,我们约好去看望他。据说他不见任何人,却是十二分欢迎我们的到来,因为同病相怜,显得异常亲近。
郫县到犀浦,到处搭起工棚在修路,转来转去迷了路。
前方路边停着一辆电动车,车上有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带着工地上用的头盔,我想应该是附近建筑工地上打工者,看样子他刚收工。
我示意先生靠过去,自己跳下车——只要不是交通太堵塞,我习惯下车问路,这样显得很有礼貌。
下车站在他身边,只见他皮肤很黑,拿着一瓶矿泉水,仰着头咕嘟咕嘟地喝,那样子不像在喝水,倒像在灌水。
我生怕呛着他了,不敢做声。
他看样子口渴极了,一瓶水一分钟不到就倒入肚子。低下头拧瓶盖的当儿,看前面站个女人,吓了一跳,头盔都吓掉了。看着他幽默的动作,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差点忘记自己使命。
他伸手捡头盔,我才想起,哦对了,问路呀:
“请问,犀浦咋个走?”
他捡起头盔,不敢直视我,也许是发现我在参观他狼狈喝水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就说:“左转啊,左转直行,走到底,有个铁路桥,在铁路桥下面右转啊,右转后顺着铁路桥走,走一段路右转啊,右转进去就是啦!”
我呆头呆脑的望着他,他见我好像消化他的路线很吃力,便把身子往前移了移,腾出一个座位:“上来吧,我送你去。”
我还是呆着。
他又说:“我不是坏人啦,我送你去,你看天黑了,你遇上坏人怎么办,女孩子家家的一个人。”
我晓得他误会了,赶紧说:“我有车。”
他回头看看后面的车,又定定神,像是在记车牌号,说:“你上车去,跟我来,带你过去。”
哎呀,真是个热心人,我跳上车,叫先生跟上前面那位男同志。
可能怕耽误我们时间,他硬是把电动车当摩托车在用,呼一声冲出去,拼命地加速加速。
呼呼呼,一直开一直开,他怕我汽车开得快,怕把我们带丢了,好着急,加足马力使劲走在我们车前面。
我打开窗子大声喊:“哎——你不要那么快,我们可以慢慢开,你慢点——哎——”
风往后面吹的,把我喊话吹到后面去了,他一个字都没听见,还在努力跑。
先生和我都很担心他安全,我们想努力开在他身边,告诉他慢点。谁知他看我们一近,更加开足马力,吓得我们赶紧减速。
因为电动车没有车灯,晚上,前面什么情况看不清楚,真怕他遇到危险,哪怕路面一个小坑坑或一块小砖头,都可能致命。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有些窒息,感到吞咽口水也困难。眼睁睁看着前面,心里直说:“慢点啊,慢点啊。”
前方有个信号灯,是红灯。他看也不看,因为左右没有车嘛,我想他们是习惯了的,不看信号灯,只看左右,所以呼地冲过去了。
我们在路口停着,他冲出去好远,我想坏了,他不知道我们在等信号灯呢,带路人带丢了。
信号灯变绿,我们过十字口大约几十米的样子,远远看见一个人影带着头盔。我对先生说:“你看,你看,他在前面等我们呢。”
看见我们过来,他又像刚才一样,呼呼呼冲出去,我再次喊起来:“慢点——慢点——”他哪里听得见。
好不容易平安到了铁路桥,他停在路边,我的心才算放下来,惊魂未定看着他,他看着我,我们同时开口说话。
“你慢点开,刚才好危险呐。”
“右转,前面在修路。”
我们同时说完,他不好意思冲我笑笑。
我说:“嗯嗯!”赶紧补充一句:“你以后千万记得,慢点骑车,听见没有。”
他也好似不放心我们,叽里呱啦手嘴并用,一副苦口婆心的说:“前面在修路,我不知道汽车怎么走,你前面再问问……你看见第三个红路灯就右转……里面也复杂啊,实在不行找个三轮车带路……我也找不到那里的路了……不好意思啊……只能在这里了……”紧张得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说完就走了,待我回神想谢谢他的时候,已经找不见人。
我伸手去先生方向盘,轻轻点按了三声喇叭,“滴——滴——滴——”想表示一点谢意,也不知他听见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