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大明宫,是在一帧纪录片的画面里。模型台上,宫阙连绵,飞檐翘角似还沾着盛唐的风,斗拱交错间仿佛能听见万国来朝的喧嚣。那时我尚不识西安的模样,只对着屏幕里的恢宏怔怔出神——后来见了故宫的红墙黄瓦,仍固执地想,盛唐气象该是比这更磅礴的,该是能把人的目光都盛得满溢出来的。
再遇大明宫,是在西安求学的那年。我和友人换上素色汉服,踩着初夏的风往遗址公园去。新修的园路还带着草木的潮气,萋萋芳草漫过石阶,偶有几个人影在远处的夯土堆旁驻足,脚步声落在空旷里,竟显得格外轻。我们沿着宫墙旧址慢慢走,想象着千年前这里的晨昏:或许有宫人提着宫灯走过长廊,或许有诗人在月下望着飞檐咏叹,风穿过殿宇,该是带着沉香与墨香的。那时的遗址,尚带着几分初醒的温柔,像一本刚翻开的书,等着人去读它的过往。
前年再去,却是另一番景象。盛夏的阳光像熔化的金,直直地炙烤着大地。曾经的芳草早已褪去,露出大片裸露的荒土,夯土堆在烈日下沉默着,连风掠过都带着灼热的温度。我站在宫阙旧址前,指尖触到的土粒滚烫,抬头望去,只有蓝天映衬着这片空旷——没有飞檐,没有殿宇,甚至连想象中的喧嚣都消散了。那一刻,“宫阙万千都做了土”这句诗突然撞进心里,沉甸甸的。那些曾在史书里鲜活的名字,明君贤臣的谋略,奸臣贼子的算计,终究都成了这黄土下的一缕尘烟,连一声叹息都留不下。
我曾无数次盼着,能再看见那座恢宏的宫殿,盼着飞檐能再映一次盛唐的月。可真站在这片荒土上,又忽然懂了:重建的宫殿再像,也装不下千年前的风与月,装不下那些藏在土粒里的时光。倒是这片遗址本身,带着岁月的刻痕,带着兴衰的重量,才是大唐最真实的模样——它让我们记得,曾有那样一个时代盛极一时,也让我们懂得,所有的繁华终会落幕,唯有这片土地,还守着它的故事,等着每个寻唐的人,来听一听时光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