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农村老家,一个在沈阳西南部的村子,参加红白喜事吃的酒席都叫吃溜碗(字可能不对,读音是liu wan er)。童年的每个假期都会回到农村姥姥家,吃上几顿溜碗,姥姥年纪大,参加婚礼是很受欢迎的,而且不需要随份子钱!每次知道要去吃溜碗,都会飞速把鞋上的泥巴弄掉,再用水抹一把头发,美滋滋屁颠颠的跟在姥姥身后。
农村的酒席在室外架灶台,是吃完一拨,再上一波的流水席,也因此可以晚些去,不看让人尴尬的婚礼庆典。和姥姥一起吃酒席的好处除了不交份子钱,还会受到大家的礼让,到婚礼现场不出两分钟,肯定就会有人为我们安排位置。等桌面重新铺好,一帮熊孩子像是有火眼金睛一样,迅速找到饮料,咬牙把瓶盖拧开,开喝。那时候家里条件好的办事情的饮料才有可乐和雪碧,普通人家都是不知名的饮料,熊孩子们不管知名不知名,反正一人至少抱一瓶。
开席都是些冷盘,按照规矩,餐桌上年纪最大的人没动筷子,其他人是不能吃的。有的小孩会扫视一下身边的人,伸出小手,像偷食的小猫,抓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块肉,然后装作抹鼻子,把肉塞到嘴里面,等到长辈开动了,才敢大胆的吃食。
香肠花生米、牛腱子肉、五彩大拉皮、盐水大虾、溜白果,这些冷盘各个都是冷盘经典。香肠是熟食店成坨卖的蒜味肠;牛腱子肉在头几天烀好放到冰箱里,办酒席的时候切片装盘,再浇上一层上酱油蒜末;五彩大拉皮在凉菜中实属最受欢迎,一般都是不老也不小的阿姨用筷子搅拌两下,大家再一筷子一筷子的往自己碗里夹;盐水大虾在冷盘里的地位是绝对性的老大,而且比最受欢迎的五彩大拉皮更受欢迎,一人一个,一盘大虾就没有了,熊孩子会将大人拨好的虾肉再放进盘子里蘸蘸盐水,吃完大虾还会吮一下手指头,津津有味的。
溜白果在我长大以后就没再吃到过,外表像小块的锅包肉,红红的,咬下去,肥肉汁顺着牙齿喷射出来,番茄酱的酸甜解去油腻,每次吃下去,脑海里中华小当家的BGM就会响起。
热菜无外乎酱肘子、四喜丸子、溜肉段、烧鸡块、一些炒青菜以及一般没什么人吃的红烧鱼。这些热菜的反响一般,但是到大家都酒足饭饱后,这些菜就会特别重要,具体情况稍后再说。
素烩汤,在我心中就是一道名汤,把最上面脆脆的土豆丝搅和到汤里面,每个人都会乘上一碗,滋遛滋遛的喝着,美其名曰消化消化食儿,但实际都喝汤喝到饱。馒头米饭这类主食基本无人问津,年纪大的人可能会为了肠胃考虑吃上几口而已。
这些菜都上桌以后,熊孩子的眼神就开始聚光,盼望着,盼望着,拔丝地瓜终于来了!热腾腾的拔丝地瓜一上桌,就会听到熊孩子的欢呼声。拔丝地瓜一定要站着夹起来,因为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拔丝,每桌的熊孩子都会比较谁拔的丝长,再放进早已准备好的放着白水或者饮料的塑料杯子,轻轻刷一下再吃。放白水的杯子可以把糖丝弄断也可以给地瓜降温,不过这么复杂的程序根本挡不住熊孩子们着急吃它的热情。不一会,熊孩子就会拿出方便筷子,一个一个将地瓜串起来,最大限度放最多的地瓜在上面,然后跟其他小朋友嘚瑟。
大概在这个时候,响当当的人物就会登场了,“这菜都吃完没?这个菜还要不?”打包剩菜的居家妇女们出现了,本着勤加持家的传统,她们会将同类剩菜收到塑料袋子里,热菜荤菜是他们的最爱,盘子里垫底的生菜都会被挑出去。冷盘剩菜放在一个袋子里,热菜放在一个袋子里,要是还要整条的鱼和整只的鸡,再额外放进一个袋子里。对于这种行为,我十分赞赏,主要是这种折桌菜特别好吃!
每次姥姥都会带着我拿回好几袋子的剩菜,倒进家里的菜盘子,趁着余温,还可以再吃上几口。之后好几天都是热一热剩菜就饭吃,绿色的蔬菜变得黄黄的,溜肉段的面和肉都分离了,花生米的外衣也脱落了,香肠变得肿大,看起来乱七八糟,但味道却超乎它们之前任何一道菜。吃了几天剩菜却还是吃不够,没剩多少的时候,变得舍不得吃,连菜汤都要拌着饭吃下去。
长大之后参加的酒席越来越多,菜色也越来越高档,但是没有一家的味道比农村溜碗香。
我的童年年还没有结束,姥姥就去世了,从那以后基本不再回农村老家,也没再吃过溜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