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那年,我喜欢班里一个清爽帅气的男生。小学二年级时曾和他做过同桌,后来五六年级再次成为同学,青春期的悸动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吹动心扉。我上课的时候会有意无意地偷瞟他,总想找机会想和他有更亲密的接触。
有一次,上课需要用到剪刀,我也没带,但我借到了别人的。那个男生左找找,右看看,都没有借到剪刀,我看到他无措失落的样子,直接一把将剪刀递到他手上。他看到递过来的剪刀愣了一下,然后坦然接过,说了声“谢谢”。就这么一个短暂的接触,我却没有和他说任何一句话,他也不知道我喜欢过他。
这段懵懂的爱恋就这样悄悄消失在豆蔻年华的羞涩自卑中,独属于少女青涩的情丝却烙印在我心深处。
那时候,我还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只不过从老家的大院子,搬到了在铁道旁的一个临时盖起来的平房里。那里原本是自己家的庄稼地,后来城市发展,建了铁道,铁道之后,有了这处平房。
房子后面中了很多蔬菜,一到夏天,番茄,苦瓜,空心菜等等各种蔬菜吃都吃不完。奶奶养了二十只鸭子,还有两只活泼通人性的大黄狗和大黑狗,我叫它们“大宝”和“小宝”,它们就会摇着尾巴来到我身边。
我有时候会帮爷爷奶奶去摘菜,帮他们做饭,因为家里人很多,叔叔姑姑婶婶都在爷爷奶奶家里吃饭,所以做饭也是一个大工程。我们一家喜欢吃饭时看电视,“今日说法”是爷爷爱看的节目,而我爱看各种动画片和电视剧,他一看我看入迷了,就会在饭桌上严厉地瞪我几眼,让我收收心,快点吃饭。
12岁那年,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始了。
记得那时全校都处于一种迎接奥运会的喜悦中,班里举办与奥运有关的班会,老师让我将五个福娃画在黑板报上。我憋了半天,勉强画出来一个丑丑的贝贝,最后老师也发现这个任务太难了,我无法完成,便不让我画了。
除此之外,同学们都在哼唱《北京欢迎你》,大家都真心认为这是当时最好听的歌。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我也觉得很震撼,忘了当时是不是看的直播,也记不清是不是爷爷和我一起看的,但我总是有一种感觉:爷爷很喜欢奥运会开幕式,对此赞不绝口。
现在想来,当时举国同庆,齐力办奥运的盛况真的让人兴奋无比,后来再举办的奥运会都无法重现这种喜悦和激动。
12岁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很渺小,喜欢谁也不敢说,自卑的鬼魅蛰伏在我心深处。
是啊,我从小就很自卑,总隐隐地觉得自己是最差的。
比如小学二年级时,老师问:“谁家庭困难?可以举一下手。”我满面通红地举起手,同时内心里惴惴不安地反复确认:“我家很困难吧?应该是很困难,我家没有什么好东西。”
但老师让我放下手,说我不是困难学生。同学们似乎也在小声议论:“她这么优秀,不太可能家里困难吧?”
我疑惑又尴尬地放下了手,扭头看了看周围同学,发现举手的有好几位,但为什么偏偏让我放下了。
放学时,爷爷骑着电动车来接我,我问他:“咱们家困难吗?老师让困难的同学举手,我也举了,但她又让我放下了。”
爷爷在前座一边开着电动车,一边不在意地对我说:“咱家不困难。”
我还是很疑惑,我想:我们家应该是很穷啊,要不然为什么放着小区楼房不住,又搬回老家的破院子住?为什么我总感觉低人一等?
小小的我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12岁时住的平房是我不敢和同学说起的自卑。
那时,有一个穿着打扮很干净漂亮的转校生住在我家附近,我们放学遇到会一起走,有时候她也会来找我一起上学,但我总想躲着她。
我不敢正大光明地告诉她,我家其实不是旁边高大的楼房,而是围墙里、铁道外的破旧平房。
和她相比,我真的太卑微了。身上的衣服穿脏了后,看哪一块脏得厉害,就只洗那一块地方。我像是一个下水道里的小老鼠,不敢走近阳光普照的世界。
那时爸爸和后妈都在北京,我不知道他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是像奥运会一样盛大吗?会不会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人,开着豪车,在北京工作。可我听说他们在北京卖菜,非常辛苦。
但我仍旧克制不住12岁的天真幻想——有一天,意气风发、事业成功的爸爸会回来,一定会比爷爷还要厉害,一定会让我得到期盼许久的幸福。
小小的我,大大的疑惑,贫穷是否属于这个家族?我摇着小脑袋瓜儿,渴望能帮到家里,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也许在学业上用尽全力,或许可以稍微喘一口气。我该怎么办呢?我不知道。我像是走进一个巨大的迷雾,黑漆漆的雾气糊住了我的嗓子,我发不出声音,只能颤抖着身躯。妈妈,爸爸,爷爷,奶奶,就像是过去从未曾满足的胃口,一路上悲哭不断,跌跌撞撞,没有一刻喘息。可现在我能停下喘息了,可依旧不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像是没有四肢的爬虫,蠕动着,试探着。光在哪里呢?夜是否燃尽了一切希望?
铁道旁的少年时光,虽然艰难,但似乎一切都在欣欣向荣,而我也像春夏交接的小麦,顶着风雨,抽苗拔穗,快速成长。平房简陋,细碎的爱意藏在我看不见的砖墙缝隙里,藏在我深以为自卑的心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