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书版权中心年度大课——更“无用”写作课
我的家乡现已荒无人烟。
我的幼年时期直至六年级,每一个假期都在乡下外婆家度过。
过去还没有盘山公路,乘车完毕之后,需要爬五公里的山路。路上有一个亭子,起先是供行人休憩,后来一直住着一个风颠和尚。我从未见过它,只是听大人常常提起他。靠近厅子的时候我会抓扯着大人的一角,低着头看地下,恨不得把自己埋入土里。也会不由加快脚步。心想,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回村离村我都要经过这,但我从来没有看过亭子一眼。至今我都没有看过亭子。或者里面有几条破床被,或许又一个火炉生火做饭 。和尚是怎么流浪至此?怎么疯癫的?我听大人提起过。但每一次我都捂紧选耳不愿去听。如今在回想,我便丝毫不记得了。直到后来听说,疯癫和尚在亭子里死去了。我亦忘记他是怎么死的。
距厅子一段距离,确保不会遇见疯癫和尚之后,我便肆无忌惮。黑兮兮的手,一会摘路边的野苹果咬一口,冒着酸口水的嘴巴舔舔手指,又去摘路边的野草莓。那会我还没见过草莓,路边的野草莓是我童年时期最美味的水果。母亲和我语重心长的和我说,野草莓是“蛇果”,小孩子吃多了肚子里会长出蛇来。我对此深信不疑,就像姐姐和我说,泡泡糖吞入肚子里,肠子会黏在一块儿。
快到小村庄,路慢慢的狭窄起来。甚至只能单人斜倚着身子才能通过,村庄像刺猬那般,起了戒备心,野草长满两边,只留下一个狭小的小道供人通行。初极狭,才通人。
复行数十步,我能远远看见外婆家,以及冒烟的囱,外婆总是会烧一大碗自家原汁原味加工而成的番薯粉面,两个自家母鸡生下的蛋。
家里只有外婆外公两人。
夏天傍晚,外婆会带着我搬把椅子做在庭院里。外公从不参与,做在家里的门槛上,昂首向西,好像在等待着什么?思考着什么?外公像极了一座沉思中的塑像。老人们东家长,西家短的聊 。我拿把芭蕉扇,做在树底下,听知了的鸣叫,手里的扇子像是像是为知了和声似的,知了高声部,我属于低声部。我不认识东家的人,也不知道西家的事儿。算是为自己解闷似的拍打扇子。无聊至极,我到家里去找找你土味吃吃,此时外公仍一人做在门槛上,孤独的双眼紧紧锁着远处的大山。一动不动,盯着东边的第二座山峰的山腰。
我拿了两个软乎乎的柿子给外公。外公的牙已经基本脱离身体,他用手将柿子干一点一点的慢慢的慢条斯理的破弄下来,一点一点的轻轻的放入嘴里。外公紧闭着嘴巴,东西摇动慢慢的挪动着嘴巴。我和外公并排做在门槛上,外公告诉我,远处的大山后面,在第二座山的山峰上,是我爷爷的坟墓。他在那一眠,就是10年。那天我许诺等我赚钱了给外公买大房子住。
我不懂“死”这个字眼其中的滋味 ,在我出世之前爷爷便离开了。对爷爷的认知,仅存在父母的口中,和一张发黄的老照片。 生离死别对我来说,无非就是课文里需要我死记硬背的词语。
第二天天明,外婆出了城里喝喜酒。而村里却响起了丧礼。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有人欢喜,有人悲怒。
父亲回来村里喝丧酒。午饭,父亲带去喝丧酒,我一向没有经历过这种场合。我对“死充满了恐惧,有充满着无限的好奇。我不敢看死者的葬花,但仍忍不住偷偷瞥一眼,在心中默默地说,老奶奶我不是故意看您的葬花的。
厅堂的丧乐,儿女的哭丧,棺材里躺着的老奶奶。让害怕极了,匆匆扒拉了几口饭,就回家了。
我一路向西,回到了家里。外公正在吃午饭。饭桌上只有一碗昨晚剩下的豆角。外公正靠着外面,一点一点的像喝水那般,吸着白粥。外公看我站大门口,对我说:“回来吃饭”
外公起身,到厨柜里取出红烧肉,梅干菜扣肉,以及我最爱的茄子 ,炒黄瓜重新加热。他一手一叠菜,两个手中间还夹着一个菜,来回忙碌着。
外公一个人的午饭只是自己对时间的遵循,一日三餐。可是我和外公一起的午饭,是无需多言的情亲,相互陪伴就足够了。
午后,外公下了菜地,六月的日头,我做在门槛上,看见田地里的外公,他手里拿着一根茄子,半弯着腰一动也不动,外公采摘一会果瓜,就得半弯着腰休息。休息的时候往往比采摘的时候久。那时候我太不懂事了,只知道在田埂上看着外公。
外公有严重的支气管炎。不能长时间劳动。在我记忆中,外公特别少下乡。他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好像一个年轻小伙刚刚跑完五公里那般的大喘。在我一年级的时候我和外公外婆一起下过乡。外公上山后就卧病在床多日。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外公离开村庄,更没有见过外公下地干活的身影。
外公在地里采摘了很久,直到我在门槛上睡着。模糊听见他和隔壁老奶奶说:“早上采摘的啊,没那么新鲜,给孙女带回城里去吃。”
外公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但是对给我的瓜果蔬菜斤斤计较什么时候的更新鲜,外公从田里起身回来后,一边大口大口的喘气,一边将蔬果打包好,他打包蔬果露出的手腕,只剩下皮包骨,像田地里只有十字架,没有稻草的稻草人,只是在十字架外面裹了一层衣服,像是日头给他晒干了似的。
我就这么带着外公给的采摘的蔬菜走了。我在心中仍期待着寒假的到来。
谁曾知道,我离开之后两个月,外公终于不带一毫喘气的声音离开了村庄。
寒假到来,我已无外婆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