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那是一九八一年春天,我正在操场上跑步,突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东张西望了半天,才发现是前方迎面而来的钟国本老师在叫我。钟国本老师是我中山中学高中班主任和历史老师,个子不高,学识渊博,是县城七坊人。国本老师是高度近视眼,鼻梁上架着一付宽框眼镜,镜片厚厚的,平时在讲台上经常要把教案贴近眼睛才看得清楚。国本老师担任802班主任时,虽然应届生只考取李煜华一个,但七九届在802回炉的刘德福,李添才,邱建光和林渊都考取了大学,还有好几个和我一样,虽然没有考取,但分数比较高的同学。这样突出的成绩,引起了武平一中的注意,去年九月也调到一中任教。
国本老师陪着我走了几步,突然问我,你刚才没有看到我么?我说没有。国本老师拉着我走到操场边上,让我站着别动,他往前走了五六步,大声问我能不能看到他的眼镜,我定晴看了许久,回答说,看不清楚。他又往我走近两步再问我,我说着清楚了。老师走过来亲切地对我说:“麻烦了,开始近视眼了。”这一刻,把我吓得心惊胆战,想起最近在课堂上看黑板经常模糊不清,心想完蛋了,大学还没有考取,眼睛倒搞坏了。那时候,别说杨柳陂,就是在学校,在高三文科班,近视眼的人极少。而在我们杨柳陂,因为近视影响生产生活,是极为不光彩的事,经常会被人捉弄和嘲笑。
看到我紧张着急的样子,国本老师拍着我的肩膀上,微笑着对我说:“不要紧,你应该是刚刚开始,要坚持做眼保健操,有空时去县医院五官科,检测一下度数。”俗话说,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坚持做眼保健操没几天,还没有来得及去五官科检测近视度数,有一天早上起来,眼睛火辣辣地痛,而且直流眼泪。开始以为睡觉时被蟑螂爬了,去水房洗了半天,回到宿舍,刘福煌看到我,说我的眼睛很红很肿,应该是红眼病。我一听,马上去找国本老师,国本老师只看了一眼,就肯定说是染上了红眼病,会传染的,不能去上课了。在向班长林翠云请假后,我直接从宿舍出发回杨柳陂找母亲去了,我知道母亲有土方子治疗红眼病。
在我们老家,红眼病叫“发赤目”,意指眼睛染上脏东西变得红肿流泪,看不清楚东西,平时骂人没看清楚事情就会骂人家“发赤目”。刚进村子,就碰到了去我们家帮工做厢房的我的插秧师傅全全哥哥,他也只看一眼也就说是“发赤目”,安慰我说:“冇有关系,你妈妈会治。”心里万分委屈和难过的我,一进家门就哭了起来,母亲从厨房出来,我边哭边说自己发赤目了,母亲笑着骂我说:“哭什么啊,眼泪那么浅,没有关系,我马上去割牛骨柴子,烧水给你治。”
母亲说的“牛骨柴子”是一种生长在路边的小杂树,因树枝细长坚韧,经常被人折来做牛鞭子,俗称牛骨柴子,打人很疼,我们小时候基本上都挨过这种树枝的抽打,记忆深刻。这种杂树因为长在路边,生产队的水牛长年累月经过,会在树枝上留下牛身上的泥巴和毛发,也有些牛会在树枝上摩擦抓痒,属于很脏的那种树枝。带着弯刀出门的母亲,不一会儿就砍了一大梱这种脏兮兮的牛骨柴子回来,在大铁锅上倒了半锅水,放进半捆牛骨柴子,让我烧大火煮。
应该煮了半小时,母亲把锅里的热水装在大脚盆里,放在院子里的土台子上,让我弯腰低头脸朝下,对着盆子里热气腾腾的呈淡绿色的水,并用母亲背小弟弟的小被子把我的头和脚盆盖住,对我说:“忍住了,热的实在忍不住时,就掀开被子透一下气。”对着脸和眼睛的热气有股子很难闻的树枝气味,又实在太热,为了治好眼睛,我尽量忍住热气的熏烘,即使掀开被子也是短暂的一两秒钟。应该是半个小时后,水气不怎么热了,母亲拿走小被子,说:“好了。”然后,当着我的面,折了两节树枝,在水里捞了几下给我看,说:“脏东西都熏出来了。” 我定晴一看,两根树枝上挂着一串串蜘蛛网状粘糊糊的很恶心的东西。现在想想都很可怕,眼睛里怎么会熏出那么多脏东西?
按这种办法,母亲让我中午和晚上又各熏了一次,中午那次还有不少脏东西,到了晚上就基本上没有了。第二天早,眼睛就不疼,不肿,也不流眼泪了。于是,我回到了学校。可是,犯过红眼病的眼睛看黑板似乎更模糊了,一开始以为过两天就会好,就和前排同学调了一下位置。可是,几天后,连坐在前排也看不清黑板上的字了。我知道问题严重了,又去找国本老师。国本老师听完我说的情况,对我说:“不用去医院了,肯定是近视眼了,要直接去配眼镜了。”于是,近视眼的国本老师亲自用单带着近视眼的我,去县城东大街,在县城唯一的一家眼镜店验光配镜后,花了一块二毛五买了一付眼镜架在了鼻梁上。这是我人生的第一付眼镜,而且,此后的四十年,眼镜就成了自己的另一双眼睛,离开了眼镜,基本上什么事都做不了。
本来就觉得自己长的不好看的我,小脑袋上架了一付眼镜,实在是难堪和不习惯。一开始,经常会忘记自己戴了眼镜,记得高考结束后,回到阳民河撑船坝时,看见有人游水,也脱了衣服跃入水中,结果眼镜被冲落在河里,五六个人帮忙一起寻找了半天才找回来。当然,近视眼,戴眼镜,也迫使我在后来的几个月更加勤奋背书,更加努力学习,因为考不取大学,在乡下作田,近视眼就成了半个废人,会被很多人笑话很多年的。
这就是我青年时代患上近视眼的经历,一段难以忘怀的青春记忆。记得一九八九年春节,带太太回武平过年,曾经去国本老师县城家里拜年,国本老师看到太太也近视眼戴眼镜,乐呵呵地给太太讲我得红眼病,配眼镜的故事,最后说,以后要注意你们的小孩子,不要一家人都近视眼戴眼镜啊。还真的被老师说中了,不知道是不是有遗传因素,喜欢看书的女儿,青出于蓝胜于蓝,在小学六年级就近视眼,就配了眼镜,真的是一家三口都戴眼镜。
谨以此篇短文祝福已经高龄并患老年痴呆的钟国本老师,愿老师在忘却凡事的世界里继续快乐长寿!